幕色来临,素月高台。庭外的花儿簌簌而落,并随着风悄然溜进房内,秋敏从马棚方向走来,旁边的马儿静静的站在花树下,少有的安静。秋敏的白发在风中飞扬着,细密的白发遮盖住那双妖魅的眼,竟能看出悲伤的情绪。万千尘埃里独留一片景,可那不是景,那是被悲伤侵蚀的瘦小身体,离别前夕的哽咽。
“走吧。”她把缰绳递给萧琰,淡漠的走过他的身边,抬步踏上浅低的台阶,红色长摆如一条鲜红色的洪流逐渐被拉长,悲戚的隔开这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珍重,后会有期。”
秋敏离去脚步静止,含笑转过身去,“还是后会无期吧。”
“如若成功,我定回来接你。”萧琰温声道。
秋敏的笑容定格,回来接你,一晃六年之久,六年的漫漫时光里她一直站在那幽冷的凉亭内,等着那人幕色归来,每次他总是很疲倦的踏着风尘归来,然后牵起她冰凉的手,轻轻的说一句,走吧,我带你回家。时日久了,他也不厌烦,反而一如既往的待她好,那般纵容着她的无理取闹。可是冰冷的夜里他幽深的眸子里流淌的淡淡忧伤却不是因为她。
“萧大哥,我从未后悔过认识你。只是别愧疚,因为这是我心甘情愿。至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也好有个念想。走吧,天快亮了。”
萧琰愣了愣,一抹浅笑立刻在他面上融化开来,那是她认识他以来看见过的最美好的一抹浅笑,恍如这聊聊黑夜里被点亮的一抹烛台,微微晃动,晕黄的光圈便随之扩散开来。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在茫茫黑夜里一点一滴的融入骨血。
“对不起……但……只能再见。”
只能再见,怕再也不见了吧,她悲哀的想着,雨莫名的下了起来,她清楚的听到木门“吱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难听的紧,似被无形的物体推了开来,诡异的发着刺耳的声音,烈马在远方缓缓轻走,载着远行的人归去,把春色带走的一干二净。
西窗晚雨,雨落荷池,池水又涨了一分,雨淋湿了幽长木廊,发出清冽的气味。秋敏缓缓坐在凉亭内,执起酒坛,仰头饮下,泪水自眼角淌了下来。雨打芭蕉声清脆,却载忧愁到心间。荷塘里红卿的鱼儿在荷叶间探出头来,吐着泡露出白肚,在这漫长的黑夜里平添了一分趣味,秋敏放下酒盏,喝的微醉,眼神也有些模糊,她似乎看到了那人的归来,撑着竹伞,着一竹色青衫,眉目温和的自她走来。而后缓缓一笑,胜却人间无数。
“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那个人吗?或许是,她想,他应该是爱她的。
“凄凄雨清,载不动满腔愁绪……”
庭外“丁玲丁玲”的声音譬如这悲凉雨季中那人所奏的一曲哀伤。细心听来,竟满是苦涩惆怅的味道。
原来在这漫长人生中第一次的悸动后余下的全是空寂寞。灰色石街的尽头雨线如帘,一如许些年前的那一幕初遇,白色帷幔里,站在帘后的人微微作揖,一抹轻轻淡笑自面上蔓延开来。自初遇的那一刻间便深深的烙在心里,怎么抹也抹不掉的笑容啊。
远行的人们啊,背着沉重的行囊载着愁绪远离故土,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报效国家。可是有些人的远行则被定格在久远的沙场里,只因早已无家可归。黑夜里的琴声缭绕,带着愁绪缓缓融入这茫茫的夜色里,送别着远行的人,枯骨生出曼陀花。
只怕红尘梦太浅,亦恐时光催人老。
是站在高高的楼台亭阁远望着萧索的背影还是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间抚琴道一句简单的珍重,然后静默的含泪转过身,任凭春雨迷蒙双眼,她清楚的记得他站在竹林间落寞的样子,消瘦的背影似乎能看见悲伤在流淌着。
“既然想那个人为什么不去找她?”秋敏踏着枯叶走至他的身边,目光悲切。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还活着,这样对彼此不都是很好吗?
“我在想或许有一天我们再相见我会忍不住杀了她。”他说的如此轻松,可是为什么瘦削的肩头微微晃动,垂下的手亦不自觉的颤抖着,既然如此放不下又何苦勉强。
他最终还是杀了她,恍惚间他又在岁月的长河里又多了些许隐忍,即使这条长河拥挤到找不到尽头,也依然还是静止着望不穿。
终于有一天他走到了记忆里的故土,而这里已不复往昔繁荣,明是春来,却死一般的静态,站在他身后的几十万士兵各个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直攻京城。
萧琰摘下斗笠,清秀的面容露了出来,眼里尽是抹不去的倦怠,斑驳的城门硝烟弥漫了出来,同样是鲜血淋漓的画面,被挂在城墙上流血的头颅,还有残败的锦旗,无不告诉着他们在这之前战争的惨烈。
“攻-不惜任何代价,灭辽。”萧琰冷冷的吩咐着。
“杀辽王,夺帝位!杀辽王,夺帝位!杀辽王,夺帝位!”
万千齐呼令他不自觉的想起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高喊,可是并不是拥护萧家的,先帝为了巩固帝位以莫须有的罪名铲除萧家,并下令废除萧谭的所有职位,摘去功名,而他的亲人们生无人埋葬,死则无葬身之地,被抛弃在乱葬岗蝼蚁一般的存在着。梦里被亡灵缠绕着的梁柱微微晃动着,是有多深的怨恨才可以这么久的在原地驻足着。
万千兵马濒临城下,展眼,残阳如血,恍如血染残阳。温远江深邃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