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回景阳宫时,皇帝自捧了本书册坐在院子中的凉椅上。
整个景阳宫中人流风看着都眼生得很,他想起前日宫中流言,说是杜信长成了景阳宫首领太监后,对旧人十分不满,除了皇后陪嫁的丫头和江月流岚,将景阳宫人全部撤换。但皇后回宫后不吭不哈,竟然忍了下来。
宫中纷传杜信长势大欺主,皇后敢怒不敢言。流风收敛思绪,跟皇帝请了安,将莲妃的反应一字一句回了,皇帝轻笑道:“看来前日里昌平侯夫人进宫教了不少,是有点长进。罢了,明日午膳便让尚膳监别拾掇了,朕去承乾宫用。”
“遵旨。”流风候了片刻,见皇帝没多余话语,挥手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宦官去尚膳监传话,自己站在皇帝身边侍候。不多时便见江月从屋子里出来,“皇上,晚膳预备好了,皇上是要在院子里用膳还是回去用膳?”
皇帝合上书,道:“进去吧,不然搬进搬出的,怪麻烦。”皇帝随手将书递给江月,站起来抬脚往宫里去了,流风忙跟着打帘,江月捧了书先进书房将书放好,又净了手去伺候。
景阳宫中膳食向来简单,小厨房里常做的也只是几道家常菜。今日皇帝在,刘幽不过是吩咐多加了两道小吃,一道水晶冰粉,一道桂花酒酿,都是酸甜口的。
“行了,流风,带着人都下去吧,朕跟瑾辰说说话,不必站着伺候了。”皇帝不知想起什么,面色柔和起来,挥挥手便遣散了奴才。流风知道这是有体己话要说,带了人静悄悄退了出去。
“朕记得八岁那年夏天,胡闹带你偷偷溜出先生家里,结果在街上迷了路,好不狼狈。”皇帝笑意愈发柔和,“有个摆摊卖酒酿的大娘见咱们俩孩子给日头晒的可怜,便强拉了咱们去喝了碗桂花酒酿,酸酸甜甜,凉凉的,当真好吃得紧。”
“嗯,可不是么?”刘幽想起儿时的事,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后来被罚的真惨。”
罚了抄书,可是足足抄了月余才抄完。也是因着皇帝被罚的多,刘幽帮着抄,才慢慢开始学了皇帝的字体。之后这么些年,每每皇帝被罚抄,其中总是有一部分是刘幽帮着一起抄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些儿时的旧事,今次的事情彼此都没提及。不知是谁提起了江南之行,便又聊起一路见闻。不知不觉便是月上柳梢,皇帝方叫了流风进来收拾,伺候洗漱。景阳宫中人都暗喜不已,皇帝今日临幸景阳宫,况且又与皇后聊了这么久,可不像是不假辞色的样子。便有些不长眼色的想凑进去,也给流岚训了出去。
杜信长身为内官监太监,另有住处,今日恰好不在景阳宫,所有事情都由流岚说了算。宫人虽知道流岚去了职,但是皇后平日里办事多让他去,倒没人敢明着不从的。
刘幽洗了澡回到内室,皇帝已经身着中衣,倚着枕头睡着了。他睡在床里,并不符合礼制。天气还有些热的缘故,搭着的被子被挪了开来,锤在腿间。刘幽轻步挪去,吹熄了两旁的嵌玉琉璃灯,整个房里便只剩下枫木圆桌上一盏素纱灯,朦朦胧胧。
轻手放下纱帐,刘幽才脱去了外袍。她身量未足,体态纤细。平躺在外侧,扭过头来看着睡熟的皇帝。这两月皇帝声音开始喑哑,不会再给人听成女声。身子骨似乎比去年强了不少,没再犯寒疾。昏暗的火烛下,长长的睫毛映出一片阴影,它的主人正在好梦。刘幽摇摇头,伸手给皇帝拉好云被,才踏实睡去。
十月方才过去,皇帝便下了道谕旨。在内官十二监后,成立御马监,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事宜,统领平京四营军印。
皇帝身边的流风出任御马监太监,一跃成为正五品内官。也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封的内官。
平京四营本就是皇帝玩闹设立的军队,何况季常身在外处,军印自然很快送进皇宫,交给了流风。
朝廷上也未曾掀起太大波浪。一来,皇帝在这些事上胡作非为,已然让群臣麻痹。何况御马监并不插手大昭的四路大军,只是管管进贡的御马。二来,汪博勋提议张广主动还政于皇帝。这让荆张广近日来日思夜想,略微烦闷。三来,历经三朝的翼国公刘光义三日前旧伤发作卧床不起,太医院派去的太医一直没出国公府,朝臣们都在等待这位举足轻重的国公爷具体的消息,对皇帝游戏之举,实在没有多少兴趣深究。
刘幽知道消息时候,正在书房里默书。但却不由得心下一紧,手中笔落在纸上,一抹浓黑迅速晕开。江月忙上前捡起毛笔搁置好,对刘幽道:“娘娘宽心,国公爷一生戎马,旧伤难免。况且家里人一直没来消息,肯定不严重。”
“嗯。”刘幽敛了心神,对江月道:“让流岚带着腰牌出宫,去国公府问问。让从侧门进,免得给不必要人看到。”
“是,奴婢这就去说。”江月告了退,刘幽一人坐在椅子上,将墨染了的纸叠起来,好看的眉毛拢起来,让不知何时打帘进来的皇帝愣了神。流风方从翼国公府上回来,跟皇帝说完情况。皇帝不敢耽搁,让他先去景和宫中禀告太后,自己放心不下,赶到景阳宫。
此时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皇帝敛了心神,走上前,放缓声音道:“瑾辰,想什么呢?”
刘幽这才看到皇帝不知何时进来的,正要行礼,皇帝已经弯下腰,将叠起来的那副字打开,点头道:“这飞白已经不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