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欧冶已经看完,他脑中只混乱了片刻便清醒过来。确实证据确凿,便是零星没有佐证的,想来审审,也就有了。何况旁人不知,欧冶怎会不清楚这两人底细,只怕审了后罪名更多。
张广如今常年告病在家,今日早朝荆党便以自己为首。一个应对不当,便是引火烧身。看来他们都小瞧了皇帝,也小瞧了景和宫里的刘太后。这般手段,逼得自缚手脚不得作为,又釜底抽薪,去了赵宇,三司会审恐怕也难以插手了。
皇帝等了等,又道:“爱卿们也都听见了,士子们上了千人书,痛斥科场弊案,朕不能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昨日朕看完后,简直恨死这两人,枉朕平日里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他们便是这样回报朝廷回报朕的。朕寒心不已,昨日彻夜不眠。朕才亲政,便有此大案,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地啊!”
“皇上,”张昌松跪了下去,道:“皇上莫要如此,那二人做出这等事情,自有《昭律》处置。皇上如今更应保重龙体,大昭不能没有皇上。”
皇帝在他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就冲下御座,亲手扶起张昌松。“大学士此言甚是,朕还年轻,历练不足,依仗的便是这满朝臣工。此次弊案查清之后,还请大学士替朕遴选三甲,重开殿试。”
“臣只当殚精竭力,不负皇上重托。”张昌松顿了顿,又道:“还请皇上宽心,历朝历代均有佞臣。这满朝文武,还是向着皇上的。”
皇帝重新坐在御座上,眼睛都不眨,道:“朕自然知道。欧爱卿,朕知道你一心为国,又执掌吏部,三司会审,你便和御马监一同替朕监审此案,务必办成铁案,将一干人等绳之于法。”
欧冶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好答道:“臣遵旨!”
光和年间第一大案,四月十六日在大理寺衙门升堂。前两日便有平京四营的兵士客串了把衙役,替皇帝抄了冯大通和宁远轩的家。不管弊案与否,光是抄家说得,便足以说明两人贪婪之处。
贡院里也有三司的官员前去问询,三甲一百来人,倒足足被带走了六十多人。很快礼部又有几位郎中被捕,押进天牢。皇帝此举无疑触动荆党,但奇怪的是荆党无一人出面保人。冯大通和宁远轩被提审之时,便看到欧冶坐在右边。但用刑问罪,欧冶一直端坐着喝茶,一句都不曾过问。
升堂这日,大理寺衙门几乎让士子们围了。好些已经离京的士子,行不远的,听到消息都赶了回来。看到十来个人被押上堂,不管是谁,都叫了一通贪官,好好的衙门弄得如同菜市场。公孙计安打了惊堂木,喝道:“若有人干扰公堂,落下去仗十,赶出平京!”这话果然有威慑力,吵闹声顿时息了。
冯大通与宁远轩受了刑,但人还算精神。昨日终于被买通,带进了消息。二人也都知道,恐怕是翻不来身。好在带消息的人也带去了荆国公的许诺,会保住他们家人不受牵连。再加上公孙计安确是能臣,做事滴水不漏,他们便想不承认,但面对数额庞大的夹菜,被搜出来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书信,和那记账本,都容不得他们赖账了。今日升堂,看到欧冶来了,两人还生出些希望,未曾想从头到尾此人未出一言,不由得绝望起来。
画押之后,公孙计安派人飞马禀报皇帝,自己和几位同僚共到后堂喝茶歇息。江淮为人冷傲,不由得出言讽刺几句,“江某与这等人同朝为官,真是耻辱。”说着还看了看欧冶,欧冶理也不理,坐在椅子上扶着自己手腕上的菩提,半句话不吭。
佟良佐和公孙计安互看了眼,都觉得此间颇为尴尬。这时候倒是流风开口,说道:“几位大人,这些时日忙于审案,辛苦了。咱家啥也不懂,但大人们用心办案,咱家都已经回报皇上。”
公孙计安老于世故,忙道:“谢公公美言,但这都是做臣子份内之事,哪里敢贪功。”
“公孙大人多虑,皇上说过,此案非公孙大人不可。皇上这些日子苦读《昭律》,对大人夸赞的紧。”流风说的是实情,但《昭律》却是前些年皇帝就倒背如流了的。
“那都是先帝所为,臣不过帮衬了些。”公孙计安谦虚道,靖边初年,太宗下旨起草律法,初稿便是君臣合作共同完成。
几人顺着又说了片刻,便听到圣旨到了。
但是这份旨意倒出乎所有人意料,冯大通判了斩刑,族人男子戍边,女子孩童流放滇南。宁远轩罢官,但保住性命,判了流放琼州,三代不得回京。其余官员均被罢官,罚银杖刑。至于舞弊的士子,则削去功名,全部仗一百,终身不得再考。如此大案,只斩了主考官。皇帝倒不在乎其他,另外一封圣旨立马去了张昌松府上,要张昌松重审会试,遴选考生,重开殿试。
光和第一大案,便这样拉下了帷幕。但只几日后,新的榜单便公诸于众。更有礼部的官员快马加鞭出城去通知已经离京却又名列三甲的士子回来参考,皇帝又一道圣旨,先开了武举殿试。
武举后于文举,所以参考的都没离开。参与舞弊的倒不多,只有几人,所以重开也快。皇帝和今次武举的主考官李仲江笑着说些什么,并没理会正在匆匆答题的考生。武举三甲也不过四十八人,大多还是家中长辈在军中的子弟,前来参加的普通庶民不多。
“李将军,朕问问你,你心下觉得,何人有能耐拿下这武状元?”皇帝看了看正在写卷的关原,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