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纶并没有按照江寒的要求离开,他还在给江寒做饭,但是江寒不肯吃。每餐饭做好了,放在桌上,江寒看都不看,他甚至不起身,只是没完没了躺在床上,或者起来洗漱之后,瘫在客厅沙发上继续发呆。
他不是要绝食,也不是要故意做这副讨厌样子给霍定恺看,更不是要威胁他。
他只是觉得没劲。
他觉得灰暗,绝望,窒息。他能感觉到,自身的活力正嘶嘶从身体散发出去,像被惊到的小蛇,现在他明白了,他根本无法帮助霍定恺复活,事实上,他反而被这个人给感染得濒临死地。江寒从没品尝过这种滋味,被一个人给彻底放弃,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曾经他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但马上就缩回来了,像小孩子鲁莽地去抓烧红的铁钳,然后被烫得立即扔开……
但是这次,他没有扔开,他仍旧死死抓着那铁钳,江寒几乎能闻到自己手掌肌肉被烧烂的臭味儿。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
江寒“绝食”的次日,他在客厅沙发上躺了很久,不知不觉睡着。
江寒做了个梦,他梦见霍定恺坐在一间他从没见过的宽大的办公室里,落地的天光太明亮,他看不清霍定恺的脸。这时候有人进来报告,说那个叫江寒的小子,已经死在别墅里了。
霍定恺一愣,恍然大悟似的轻拍了一下头部:“我把他给忘了,已经死了么?那算了,死了就拖出去埋掉吧。”
来人领命,退了出去。房间里重归寂静,江寒这才发觉自己漂浮在空气里,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剧烈的悲哀涌上来,他拼命想把自己的身体往下拉,想去靠近办公桌后的霍定恺,可他无论多努力,手指都一次次从霍定恺的胳膊旁飘过去,就是无法触碰到他——
有人按住了江寒的肩膀,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江寒呆了几秒,看见了沙发跟前的人。
“你快掉下来了。”霍定恺低声说,“在做噩梦?”
我是在做梦?还是刚从梦里醒过来?江寒混乱地想,可是下一秒,他已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霍定恺。
霍定恺任由他用力抱着,有那么一会儿,俩人谁都没说话。
江寒浑身发着抖,他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激动,他抖得那么厉害,像暮秋里的一片枯叶子。
“怎么抖成这样?”霍定恺轻声问。
“我以为……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江寒哆嗦着,忽然,眼泪流了出来。
他把脸贴在霍定恺的胸口,他不敢哭出声,他的手死死抓着霍定恺后背的衣服。
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抱起来,他一直把江寒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我的信,你收到了?”
霍定恺点点头。
“你原谅我了?”江寒瞧着他,小声问。
霍定恺伸手摸了摸江寒的头发,他英俊的脸孔泛着愁容,像是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孩子怎么办。
“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有什么好气的?”霍定恺柔声道,“倒是你,连饭都不肯吃了。”
“我是懊悔自己,不该说那些话,把事情又搞砸了……”
霍定恺敏锐捕捉到那个字,他问:“什么叫‘又’?”
江寒停了许久,才轻声说:“很久以前,搞砸过一次。是校足球队的队友。”
“什么时候的事?”
“那年,我十五岁。”
霍定恺开玩笑道:“哦,初恋。”
“……我喜欢了他很久,在心里偷偷的喜欢。后来我忍不住了,找机会向他表白,就在训练之后的体育室,就我们两个。”
“看起来结局不大好。”霍定恺怜悯地望着他。
江寒的神色怔怔的:“结果他说,做兄弟,可以;别的,不行,太脏了。”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爬上霍定恺的脸!
男人的脸颊肌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知道不妙,只好拼命挽回,我说我是开玩笑的,就当我没说过,我求他别离开我,我说是我错了,我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他还能像以前那样,还和我一起去吃冷饮打街机,我说我什么都不在乎,哪怕他带着女朋友也可以,我不在乎的。”
江寒说到这儿,他低下头,一连串眼泪掉下来:“可谁知第二天,他递交了退队申请。一个月以后……他就转了学。”
“小寒,可怜的小寒……”
霍定恺轻声说着,他搂住男孩子,让他伏在自己的肩头,发出轻微的啜泣。
“我是不是又弄砸了?定恺,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他边哭边问,“你也要从此不理我了么?你也要躲得远远的?”
“没有,你没弄砸。”霍定恺安慰着他,“我也没有不理你。我不会躲得远远的。”
江寒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他:“你是不是也想和我说:做交易,可以,别的,不行?”
黯淡的星光照进屋内,霍定恺的神色,变得迷惘起来:“别的?江寒,你还想要什么呢?”
江寒忍着泪,轻声说:“我还想爱你,行不行?定恺,我爱你。”
霍定恺凝视着他,良久,终于道:“当然。你当然可以。”
然后,他开始深深吻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