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青凝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瞧见这样的小主人,一时没绷住笑。
云鸾伸手把束发的头冠扯了下来,随意丢在了车厢里。乌黑的发丝散开来,衬着云鸾稚嫩雪白的脸,青凝一时看得出了神。拥有天姓皇族血统的孩童,其容颜宛若神赐。青凝记得几年前在皇宫里,巫宁从司命院拿来的几幅画卷里,有一个女子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杏目圆脸,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散发出一抹灵动的笑意,墨色发丝搭在她肩头,她身披白色萝蔓,赤脚俯卧在溪水边,葱葱玉指搅动着清澈的溪水,巧笑倩兮。画卷的最下方用极其娟秀的小楷写着“地母霰云之像”。
青凝眼前的披散了头发的孩童,犹如从画中走出的地母,只是他的眼眸里没有地母灵动的笑意,漆黑的瞳仁里有狡黠、有狠厉、有迷茫、有懵懂,唯独没有那震撼人心的笑容。
“到了北漠,这些锦衣玉服一点都用不上。”云鸾嘟囔了一句,又把湿了一半的外袍给脱了下来。
青凝从马车的衣箱里拿了一件新的白色锦袍要给云鸾换上。云鸾伸手按住了青凝的手腕,摇了摇头:“换件北漠式的短衣吧。”
“诶?”青凝眨了眨眼,水灵的眼中带着一抹疑惑。世乐城里,北漠短衣皮裤是时新的装束,然而居住在沧落城中的皇族们对北漠装饰一直嗤之以鼻,曾经一统祖洲的世乐天姓皇族从元始帝开始就一直着白色宽袍长衫,腰间系以素色丝线织就压以金色滚边的腰带,腰带上系着玉珏,据说这是元始帝的司礼顾渊为了纠正朝臣们入朝面帝时不合宜的举止而特意提出的。云鸾的腰带已经被他自己给解了下来丢在一边,腰带上的玉珏被云鸾放在车厢内的矮桌上,那枚被他藏在袖中的碧色玉石又被云鸾握在了掌中。马车外,雷声轰鸣,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青凝翻了好一会儿才从衣箱底下翻出了云鸾说的那件北漠短衫。衣领上粘着白狐毛,衣袖和衣面都以白狐皮制成,胸前的衣面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鹏鸟,那是世乐的守护圣兽——极乐鸟。这件被压在箱子底下已经有褶皱的北漠短衫是云鸾的母亲莘夫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莘夫人出身北漠,据说少女时候的莘夫人是北漠草原上的一团炙热的烈火,整个草原上的男子都为莘夫人而疯狂,就是这样一个如火般的北漠少女,接受了漠神的指引来到世乐,要为风雨飘摇地世乐重铸千年前的辉煌。但是……青凝抬眼看着将腰带系在短衫外的世子,这个拥有世乐神祗地母一样面容的孩童,似乎并未继承他母亲的理想。也或许,地母早就舍弃了世乐。
“世子,出来见见你的舅舅。”马车外,忽然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这氤氲的夜晚里听来犹如黑暗中走出的猛兽的低吼声。
云鸾听见声音小小的身子怔了一下,坐在马车中的孩子闭上双眼,勉力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呼出,睁开眼时,黑色的瞳仁瞬间变成了雪白,比眼白还要纯白。与云鸾面对面坐着的青凝就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云鸾异样的眼眸。“啊——”青凝想要喊出声,却觉得有一双纤细的带着青草芬芳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的惊呼声压在了喉咙里。
“阿凝安静些,我只想跟地母告个别。”云鸾右手食指竖着贴在嘴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地母?青凝昏厥前只记得云鸾说出的这两个字,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中去了。
【传说 一】
天地混沌之初,有火神、风神、水神、漠神、冥皇、地母六位神祗,地母年幼,受众神宠爱。地母于浩海之中寻到一洲,这就是“祖洲”。地母创造万物生灵,并在祖洲上建立国度,要立人族二位勇士为人皇,漠神担忧二人为皇日久必会生嫌隙,欲劝说地母。地母不听其劝,立二位人皇。漠神为免祖洲重创,退居漠北,庇护子民。
掀起的马车帘后,探出了一个披散着发丝的小脑袋。雨已经停了,夜仍然浓得化不开,疾风嘶吼,想要将这个大陆上所有生灵都撕碎。云锋头盔上的白缨被风吹得扬了起来,□□的紫云沙原本整齐地鬃毛凌乱地随着风摇摆,有些已被吹断。
云鸾探出脑袋的一瞬间,未束起的发丝就被风带着吹开了,圆圆的脸蛋上有两个鲜明的酒窝,漆黑的瞳仁里藏着胆怯与懵懂,这就是云鸾给瀚海王齐格翰的印象。“一点也不像他的母亲。”齐格翰暗暗地叹了口气,他的妹妹可是北漠上火红的太阳,可她的儿子,只继承了内陆人的软弱与怯懦。
“云鸾拜见瀚海王。”云鸾跳下了马车,也不顾着地上泥泞,伏膝跪在了泥水中。雪白的小手压在泥土里,云鸾认认真真地磕头,再直起身子,再低下头,如此三次,云鸾直起身,火把照耀下,云鸾原本白皙的额头上早已泥水斑驳。
瀚海王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执火把,驾马往前走了几步。马蹄踏在云鸾膝前的泥水中,溅起的泥点砸在云鸾素白的短衫上,衣面上以金线勾勒的雪白的极乐鸟好似跌落在泥土中。云鸾抬起眼,黑色的眼眸里泛起一片恐惧,火光中骑在马上的少年面容刚毅,海蓝色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屑与鄙夷,他的腰间悬着一柄沉黑的弯刀,弯刀用黑色的布捆着,却掩藏不住这把弯刀给人带来的寒意。
“世乐的皇族不是姓天么?”少年挺身立在马背上,犹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弓弦,他将火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