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也是聪明人,看贾敏这姿态就知道她怕是并不十分欢喜见到贾瑚,登时也就打消了巴结讨好的意图,规规矩矩的回道:“理国公府刘少爷下了帖子请大爷出去聚会,大爷便放了哥儿半天假。吩咐哥儿下午午休后,完成二十张大字。”单纯的复述事实,没有半句旁的多余的话。
贾敏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眼贾瑚,带着些生硬道:“瑚哥儿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合该多用心在书本上。既然大哥放了他假,那就算了,只是下午的字可得用心写。”没有亲近、没有关切,不过是面子式的问候,这还只是对个不满四岁的孩子,可见贾敏是有多不待见了贾瑚。其实真算起来,贾瑚并没有哪里做错的,事实上,若他不是贾赦张氏的儿子,而是贾政的孩子,贾敏会很乐意多疼爱这个聪慧可爱的侄子,只可惜,他的母亲却是一直叫贾敏不痛快的张氏,而贾赦,也是贾敏一直看不起的兄长。最最重要的是,贾瑚的这份聪明伶俐表现出来后,把二房的贾珠压得是日月无光,平庸无能,为这个,贾政两三个月来,直把贾珠盯得死死的,要不是碍着贾代善贾母,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会给他留下。贾政是佳旻最喜欢的兄长,贾珠更是贾母一手带大,贾敏跟着照顾长大的,那情分,自然不是惯来不受人重视的贾瑚可以比拟的。瞧着贾珠因为奋力读书而快速憔悴消瘦的小脸蛋,再看看贾瑚因为走多了路而脸上泛着红晕额头沁着汗水白白嫩嫩健康的模样,贾敏一颗心,自然直往贾珠身上偏了去,对贾瑚又哪里来得好脸色。
本来一个看不惯,一个无所谓,寒暄几句就可以分开各自回去做各自的事了,偏贾敏心里不痛快,随口又嘀咕了句:“大哥也是,若是不能安下心来好好教儿子读书,当日就不该接下这幅担子,如今又犯了这四处游荡的老毛病,白白耽误瑚儿的学业来!”杏眼往旁边一瞟,嘴唇撇了撇,可不是十分的瞧不起?!
贾瑚霎时就不高兴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族里世交游玩,可不是最正常的,怎么就能被称之为四处游荡了?他一个才启蒙的孩子,便是空闲个半天时间,又能有什么?瞧贾敏这说法,倒像是早知道贾赦没出息,如今‘果然’连教个孩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的态度,贾瑚这段时间和贾赦相处,不说有多父子情深,可却也有些感情在,加之贾瑚认为自己如今已是大房的人,自然与贾赦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贾敏这般瞧不起贾赦,他贾瑚脸上就很有脸面吗?
“刘叔叔是国公府二少爷,特意请父亲过去鉴赏古玩,说是父亲在金石一道上颇有见地。姑姑,古时不还有名士醉心研究金石?我在父亲书架上便看过许多有关金石之书册,怎么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父亲出去,姑姑说他是四处游荡?”贾瑚眨巴着大眼,很是无辜地瞧着贾敏,“父亲有教过,游荡不是好词,那是游手好闲的人才会干的事。怎么父亲自己也去游荡了吗?”
贾敏是贾代善贾母老来女,那向来是被捧在天上供着的,从来只有她给人下绊子,那曾有人敢挤兑她?听得贾瑚这番话,直把脸皮自涨得通红,一双明眸里燃烧了熊熊烈火,欲要呵斥,可贾瑚才多大,那小身板,还没贾敏齐腰高,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贾敏气了个仰倒,偏左右都在看着,真要她拉下脸为着孩子的童言童语发作起来,她可丢不起那人。
憋了大半天,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才读了多久的书,那就知道这么多。我也不过就那么一说,可没有什么意思。”
贾瑚那肯就这么放过她:“可是父亲当日就说这不是好词……”
贾敏几乎都能察觉身边下人的笑意,越发羞恼,喝道:“你多大,就能知道这么许多?我说没有便是没有!”只是说完她就后悔了,贾瑚瘪着嘴眼眶都红了,好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这不知情的见到,怕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了他,谁又知道贾敏肚子的火。
自己不痛快,小侄子还差点被自己弄哭了,贾敏好生没意思,又软言劝道:“哥儿还小,好多时候,说出的话可能并不是就字面上的意思,也有可能是玩笑,不能就光看表面的。”贾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算是缓和下来,没有先前的害怕了。贾敏一个不妨给自己找了个没脸,懒怠再在这里纠缠,嘱咐玲珑好生伺候着贾瑚,甩甩袖子,悻悻地就先走了。
贾瑚站在原地,恭送着她离开,目光里冰寒一片。只是排行最小的姑娘,却把将来要袭爵的大哥看得如此之低?!这是受的谁的影响?
玲珑青儿看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只当他是先头被吓到了,便软言哄了他道:“那边花匠催发了一架子的迎春花,可好看了,我们带哥儿去看可好?”说是询问,到底是半推半拉地带着贾瑚去了。
迎春花架就在花园里的小湖边上,仿佛墙一般长长高高的一堵,后面是一座假山,小瀑布就从假山顶上泻进左边的湖里,溅起的水花反射着太阳的光,晶莹剔透熠熠生光,鹅黄色的迎春花点点缀在翠绿的花叶间,娇柔细密,倒似那温柔婉约的少女,与那喧嚣的水声和在一起,刚柔并济,好不漂亮。右边蜿蜒了一条青石板小路,勾连了回廊和前面的一片梅花林。此刻又少有人来,一派安静,站在湖边长长呼口气,只觉得心头一切郁气都瞬间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