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起了心性,将青铜酒樽随手一丢,摇摇晃晃起身,挪到窗口的靠枕旁坐下。
他揽过堆在最上面那个暗红抱枕,半只白玉胳膊从宽袖中露出,被阴郁的红衬得格外白嫩,顺手从附近的百宝阁上抓过一个粗陶酒坛,拍开封泥,就着坛口灌了两口,这才抬眼透过窗棂往下看。
三年前新旧政权交替,新帝俞匡正收回政权,摄政王彻底从朝堂退下。
三年来,新帝依托摄政王留下的旧班底,将显明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悄无声息地进行血液更换。
眼下的显明王朝已是风调雨顺,奢靡繁华,连带这软红香土,温柔梦境也跟着日渐繁华,旧时的宵禁被取消,骚客豪门通宵达旦饮酒作乐,端的是一派纸醉金迷的盛世豪风。
少年饮下坛中最后一口烈酒,将酒坛顺势往旁边一搁,撩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残留的酒液,半托着腮仔细打量起迎来送往的人群。
养了大半年的鱼儿,终于到了收网之时。
“小姐,”吴知府家的小丫鬟雀喜紧张地拉住自家小姐的袖子,看着面前的小厮正要挂出停止入内的招牌,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然我们回去吧,要是老爷知道,回去奴婢可就倒大霉了。”
三年光景,出落得愈发清丽的吴玲儿,此时穿一身月白色暗纹长袍,配上纯白的狐狸毛小袄,大冬天里摇着把折扇,扮出一副fēng_liú浪荡的翩翩公子模样。
听到自家丫鬟的抱怨,她一收折扇,拿扇柄挑起雀喜的下巴,轻佻道:“小娘子,听说今夜花国英雌大选,美女如云,且随爷进去看看。”
“小姐……”
折扇啪的一下轻轻敲在她额头,“叫爷。”
“爷……”同样男装扮相的雀喜看到已经被小姐拽到风华楼门前,撇撇嘴,最后挣扎道:“爷你可得答应我,进去我们就直奔包间,看完就走。”
“好好好。”吴玲儿不耐地松开手,掸了掸衣衫上的并不存在的尘土,清清嗓子,摆出纨绔子弟的模样大摇大摆就要进去。
门口迎送的小厮冷眼瞧出这是位娇客,忙过来招呼道:“少爷可有预定?”
吴玲儿得意地拿手抹了把黏在唇边的假胡须,冲雀喜使了个得逞的眼色,跟着小厮上了事先订好的包厢。
楼上坐着的少年唇边浮起一抹笑,随手拉了手旁的铃,很快进来个美人,她附在美人耳边交代了两声,美人含笑退下。
很快,方才那美人出现在小厮身旁,跟他附耳几句,小厮停住正要推开包厢的手,面上带出三分真意的笑,将娇客引到更好位置。
吴玲儿站在明显比自己先前定下更华贵的包厢门口,迟疑着不想进去。
小厮忙解释道:“我家主子刚才交代小人,给少爷换个视野更好的包厢。”
“你家主子?”吴玲儿看着清雅低调,明显不是招呼普通人的包厢,起了好奇之心,“是谁?”
“等我家主子忙完过后,自然会跟少爷相见,”小厮做出个请的动作,“少爷请吧。”
吴玲儿见对方客客气气,说话一滴不漏,以为是认出自己的身份,反正早晚也能知道是谁,暂时按捺住好奇心,走了进去。
若是想要借此占她爹爹的便宜,那可就是想多了。
吴玲儿刚落座没多久,楼下忽然传来如泉水叮咚滚落山涧的琵琶声,前声的余韵还在绕梁,后声已经追着盘旋上来,喧杂的大厅在一声接一声的《渡.红尘》中慢慢安静下来。
楼内燃着的灯光,旋即渐渐暗下去,只留下一束清冷的光,照着一位身着白纱,簪一朵玉兰的清丽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玉面琵琶,轻拢慢捻。
众人屏住呼吸,直到白纱中的玉手拨完最后一根弦音,清丽女子已经退场,这才嗡的一下兴奋地小声讨论起来。
开场的小演已是这般不俗,接下来献艺的美人儿们不知该有多非凡。
“风华楼的曲艺,一流。”
靠近舞台前的一桌,白面书生摸着方才听出的一身鸡皮疙瘩,按捺住内心的激荡,小声对着身旁的同伴称赞着。
“喜欢?”同伴一副过来人模样,“她家姑娘都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做满两年即可赎身,你若欢喜,去跟方才那美人套套近乎……”
白面书生推了一把同伴,“去,你娶一个回家试试…….”
楼中的灯光比方才要更亮上些许,又有女子抱着丝桐上台,一曲《大胡笳》,听得众人荡气回肠,愁肠尽断。
众人还久久沉浸在神伤中无法自拔,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噼里啪啦将桌子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掀,不干不净道:“爷花了大价钱,可不是来这听这些清汤寡水,淡出鸟味儿的东西,给爷来首《十八摸》。”说着从怀里摸出大把铜板,天女散花似的这么往戏台一甩,“爷有的是钱。”
才两首曲子的功夫,这就按捺不住?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一打岔,顿时乱了起来。
交头接耳的,存心看热闹的,打抱不平的,奈何大厅灯光太暗,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