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并没有收拾好,很多堆在院子里,厢房外虽然清晨刚打扫过,现今又落了许多叶子,另有如此多慌乱的仆役围在院子里。
这和尚身着白色袈裟,英挺俊秀,手上拿着一串佛珠。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避开了散乱的行李物件,仿佛在庄严的菩萨面前,每一步都满含经书奥义。
“大哥!”
和尚神色不变,稳稳扶住顾婉婉,待她站稳,便松手退后了一步。
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对着多年不见的嫡亲妹妹道了一声:
“阿弥陀佛!”
顾氏涕不成声。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的母亲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在这里,对着身穿袈裟的大和尚;一次是在京都传来外公死讯的时候。
丞相是两年前过世的,原身对外公一家并不熟悉,仅从母亲口中知道,她的外公---丞相大人顾昭或因娶了公主的原因,终身并未纳妾,顾婉婉有两兄一妹,皆是嫡出。
大哥顾之卿官拜中书舍人。当年鲜衣怒马,倾倒遍京城;如今是袈裟裹身,光头多戒疤。
纪菀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拉着身边也尚在发呆的丫鬟:“且带我出去玩罢!”
这几个大丫鬟都是顾氏当年的陪嫁,其中夏暖是最为稳重的,忙抱起纪菀从后面往外走:“看我忙的,且带女郎去寺中逛逛,可好玩啦。”
纪菀身量还小,被抱在怀里,正好能看到丫鬟眼眶里不断溢出的眼泪。
“别哭!”
纪菀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夏暖擦拭眼泪。可这个丫鬟的眼泪像是搽不尽一般,不住的往外淌。
***
如今夏季刚过,外面的太阳并不太热。寺内树木葱葱郁郁,景色多变,两人并不熟悉寺内的路,这个时候又是和尚们的早课时间,遍寻不到问路的人。好容易兜兜转转走了许久,竟然已经出了寺外。
因出来得急,并没有带上茶水。夏暖记得老远的地方有个茶摊,一间屋子一颗松,用棚子搭着,因偶尔也供达官贵人家眷卖茶换水,或因开在白马寺门口,这么小个地方,竟然出奇的雅致。护送她们过来的兵将们都在门口,夏暖便支使他们守着纪菀,留了两个小丫头,自己带着两个兵将去买些茶水。
好半响,夏暖才回来,唇边还带着笑意。
“刚刚遇见了奇事儿,”嫌弃茶叶不好怕喝不惯,夏暖仅给纪菀喝了口白水,她又说:“我刚到铺子里,就看到走进来个形单影只的小少年,满口佛偈,衣衫破烂,冒茬的头发,应该是个来不及剃头的小和尚。他一进铺子里就向人打听白马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门口有个乞丐也是欺生,搭话调笑道:‘小师傅是到白马寺当和尚?’
少年点头,反问他:‘自然是,请问白马寺还有多远?’
乞丐又说:‘呔,还有六天的路程呢!我本一心向佛,可人家欺我讨乞看不上我,骗我说白马寺就在不远处。我行到这里干粮已经吃完,如今腹中饥饿,好赖有老板赏我一口水喝,不至于饿死于此。如此可见佛主眼里也存偏见,待见我等,还是等歇一口气赶紧回去了。要说白马寺,却万万不敢去的。’
那少年不发一言,从背后取下包袱打开,只见里面一壶水,两张饼,两个馒头。
‘这位施主,这些干勉力可支持五六日,请你取了去吧。’
乞丐惊讶而起:‘那你呢?’
少年回答道:‘阿弥陀佛,贫僧心中有佛,左不过是再行化缘后,入寺即可;施主需到白马寺才可见得佛主,可见施主比我更需要这些。’
那乞丐羞得面红耳赤,拒不敢受,最后羞愧离开。”
夏暖还在笑。
纪菀:“你说的少年,是否僧衣在前头破了两个大洞,虽洗得干干净净也十分落魄;背上背着个蓝色的布包,如今干瘪像是已经没有装任何东西了;冒茬的头发尚还很短,不能扎起;脚上草鞋已经磨破了,一整身不像是到菩萨面前礼佛,倒像是走大庙里头来乞讨的。”
夏暖有些僵硬的顺着自家小小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灰扑扑的少年,那些话全听他耳里了。
不知道是窘的还是羞的,瞬间便红霞满面。
纪菀眼皮一抬,小小的姑娘倒端足了架子,不紧不慢的道:“姑姑,你忘了说了----这小和尚儿,可生得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