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三角铁轻轻刺激着耳膜,他是如此熟悉这首交响乐,每一个段落,每一句语句,柔和的曲调持续地钻进他的耳朵,渐渐的,他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忘记了初衷,开始静静地听那倏而湍流激荡,倏而温情脉脉的曲调。
这一乐章是柔和的慢板,旋流悠扬婉转。不禁令他想起,在很早以前的某一天,他第一次参与战争取得军功,和同伴结伴去舞厅,当时女子旋转的裙摆如盛开的花朵,转出一朵朵明艳的颜色,正是这样一种欢乐,轻松的心情。
而现在?他看向自己的腿,哈,他这辈子都将无法再跳舞。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梁泽凯知道舒颖是在帮助他,作为他的妻子,她不仅没有痛恨他,咒骂他,反而给予他温暖和关怀,已经做的够好了,这不是她的错。
错的人是他,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他不应该发火,可是当激烈的情感来临,他就是控制不住。留声机里的唱片已经完整地放了一遍,最后一个音消失在空气里,似乎还在绕梁盘旋,梁泽凯觉得意犹未尽,留声机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如果伸长手臂,应该能碰得到。
他这样想着,谁知伸直了手,仍然离留声机有一手掌的距离,梁泽凯用力向前够去,眼看着快触碰到,他再一用力,不料轮椅彻底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下来。
小腿弹在轮椅的扶手上,剧烈的疼痛在膝盖下方的髌骨炸开,梁泽凯摔得眼冒金星,本能地抱膝抵御疼痛,但是很快,他环抱小腿的手慢慢松开,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我有感觉了?
守在门外的佣人听到里面发生的巨响,忙进来查看,看到轮椅摔在地上,大少爷半躺在地上,忙道,“大少爷,你干嘛阿这是?你要什么,为什么不叫我进来?这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梁泽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自从战地医院醒来开始,他就像遗失了它们,虽然长在身上,回馈给他的感觉只有麻木,可是现在,方才收到撞击留下的疼痛在身体里缓慢的消退,狂喜如龙卷风般过境,他不禁喃喃道,“我真的有感觉了!”
梁泽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为疼痛而快乐,这一瞬间他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在好起来?
如今再看周围器械,他如同恍然大悟,这一段时间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的付出终有回报,对,他应该去告诉舒颖。她一定会高兴的!
梁泽凯为自己的武断感到羞愧,他没有忘记刚才是怎么不欢而散,他要为刚才的话向她道歉,要感谢她所做的一切。梁泽凯知道,舒颖不会嘲笑他。
他难掩兴奋,“大少奶奶呢?快把我推过去。”
却见佣人突然畏缩着脑袋,唯唯诺诺的话也说不流利,“大少奶奶……在,在……额……”
梁泽凯恨不得马上将这个消息与她分享,“大少奶奶在干什么?”
佣人低头不敢看他,可这事怎么能瞒得住?“大少爷,太太,是太太……”
这事怎么和母亲有关?梁泽凯疑惑道,“妈怎么了?”
“是太太说,大少奶奶是个假的……冒充了大少爷您的未婚妻,杭家把二小姐当成大小姐送上了花轿。”佣人道,“太太刚才叫王妈把大少奶奶叫过去,就说是要好好问问。”
梁泽凯闻言变了脸色,“还不快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