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天还有些热,恐黛玉身子受不住,然黛玉坚持要去,他也只能应了,让多预备些冰盆。
好在八月已经不是盛夏,黛玉原本想自己一人去便是了,寒继是皇家之人,没得让皇家之人去祭拜林家祖坟的道理,怕是林家先祖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宁。
寒继说自己就去庄子上逛逛,不会去惊扰林家先祖,涎皮赖脸求了又求,黛玉才把他带上。
沿路风光并不算好,今年入了夏季就没下几场雨,江南之地是水乡,还略好些,虽然收成不比往年,好歹稀稀疏疏长了几颗。寒继也曾下过几次江南,昔年一看江南乃是鱼米之乡,如今见稻谷长势不好,许多池塘都干涸了,江南尚且如此,也不知别处如何?今年冬日百姓必定难熬了。
黛玉虽然远在京城,但是对庄园十分上心,每季的账目都要亲自过目,所以就算今年庄园收成不好,但是单凭这些年的积攒,熬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田庄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张老爷子,他原想着自己熬不了几年,自黛玉进京之时他心中有数,知道黛玉不去个三年五载,怕是难以回还,张老爷子行将就木,走路颤颤巍巍,见黛玉来了激动得老泪纵横。
黛玉祭拜过先祖和父母,又和张老爷子说了会儿话,不觉已是过了大半天,回到庄园之中时已然薄暮。西边的天空被染上了红色,夕阳下立着一人,如松如竹,却是在等黛玉回来的寒继。
黛玉见了一时觉得欣慰,发了善心,问寒继可曾用了晚饭。那厮却说今日不能和黛玉一处,茶不思饭不想,如今饿得很,巴巴等着黛玉回来吃饭呢!黛玉见这人又开始贫嘴,不由的白了他一眼,寒继浑然不觉,跟在黛玉身后问她今日可好,张老爷子可还康健。
不想翌日,张老爷子就驾鹤西去了,大概是见到了黛玉了却了夙愿,张老爷子走的十分安详,今早给他送饭的人发现之时,张老爷子躺在床上,先时自己换了干净衣裳,满头银发也是梳好的,这位老人家好似欲知了死亡的到来,把自己收拾妥帖,安然去了。
庄子上有这样的老人家,棺木丧仪等物都是预备着了,按着张老爷子的遗愿,一律从简。黛玉学过些易数,在自己家坟园外选了个风水宝地,将这位老人家葬在了此处,张老爷子就像他先时说的那样,到了阴间也还是要守着主家的。
黛玉亲自往老爷子坟前添了一把土,这庄子里又多了新坟,寒继看着黛玉心事重重似有所思,于是开口到。
“我瞧过你的嫁妆,里面有一副棺木,是上好的乌木所制。”
“是我爹爹给我备好的。”黛玉轻声说道。
对于此寒继自然心中有数,大户人家嫁女,嫁妆之中一律起居用具,乃至最后入殓的棺木都会备好,表示娘家人对女儿的不舍和眷恋。
黛玉那副棺木除了木材贵重,倒是十分朴素,当下有些余钱的人家免不了在棺木上做功夫,雕花装饰,只图精巧,如黛玉这般简洁的棺材倒是难见。
“你可要记着曾经答应我的事。”黛玉又道。
“记着呢!忘不了!”寒继干脆答应着,见黛玉小小年纪就如此淡然的谈论此事,不免有些心疼和伤感。
安葬了张老爷子,黛玉难得回了姑苏,可以来祭拜父母,便和往常一样多留了几日,每日都会去父母坟上拜祭。寒继瞧了很是羡慕,在皇家哪里可以如此,但凡祭拜总是繁文缛节,到了最后都不知是祭奠先祖还是摆个场子表表孝心,做个样子罢了。
和黛玉待得越久,寒继越发觉着自己像是上门女婿,衣食住行无不是靠着林家,一来二去他反是觉得这种日子滋润又逍遥,自他懂事以来哪一日不是小心应付,到从未如此轻松过。
当然黛玉也觉得这样极好,因为她和寒继离了京城,不必理会那些繁琐的亲戚关系,又可以住在自家祖宅中,饮食起居一如往昔,寒继也是个省心的,有吃有穿就成,每日里练了剑法也会画上几笔,或是看会子书,日子很是闲适。
九月里过了林如海的祭日,黛玉才和寒继回了苏州,虽说这日子闲适,但是眼看着这太阳一日比一日火辣,连庄园中那一眼泉水都比前几年浅了许多。
安乐王和黛玉都有些担忧,不必黛玉提及,寒继就吩咐手下调了些人来看守庄园,今年必有饥荒,此处是林家先祖安眠之处,莫要让人扰了清净才是。
归途中果然见路上有三三两两乞讨的灾民,寒继让人抓了几个来问话,方知他们是从北边逃过来的。江南水系众多,比较富庶,是以就算大旱,还勉强能支持得住,而北边可就惨了,自去岁封冻而后又是大旱,至今颗粒无收,有些人已是逃了出来,还有些舍不得家业,依然苦苦熬着。
“一会子入了冬,怕是还有更多灾民要来……”寒继瞧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蹙眉道。
“若是入了冬,天又冷,届时那些老弱病残,怕是熬不住的,自古以来灾荒之后便是瘟疫,因此屠城之事也不是没有过。”黛玉也想到了此处,叹息道。
“我见你们林家自去岁起就开始屯粮,不知如今得了多少?”寒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