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仙池止许凤翱翔,桃在那堪李代僵。
一自裴航相见后,阿谁尚敢窃玄霜。
话说柳公当日要试梦兰的志气,便教乳娘钱妪请小姐出来,把方才杨栋之言细细说与他听了。梦兰低头无语,惟有吞声饮泣。柳公佯劝道:“从来有才之人往往丧节,若要才节两全,原极不易。今事已如此,我只索嫁你到杨家去,你可看梁生文才面上,不要苛求罢。”梦兰泣告道:“爹爹说那里话?丈夫立身行己最是要紧。他既不成丈夫,孩儿决不嫁此贱士。”柳公道:“你若真个不肯嫁梁生,我替你别寻佳偶,另缔丝萝何如?”梦兰拭泪正色答道:“爹爹勿作此想,孩儿既受了梁家的聘,岂可转适他人?自今以后,惟愿终身不字,以明吾志。”柳公道:“梁生既已**,你替谁人守节?”梦兰道:“孩儿当时许嫁的原是未**的梁生,今梁生变为杨栋,只算梁生已死,孩儿竟替梁生守孝便了。”柳公道:“你休恁般执性,凡事须要熟商。”因分付钱乳娘:“好生劝慰小姐回心转意,莫要误却青春。”说罢,步出外厢去了。梦兰含泪归房,险些儿要把这半锦与诗词来焚烧,亏得钱乳娘再三劝住。梦兰啼哭不止。钱妪劝道:“小姐须听老爷劝谕,不必如此坚执。”梦兰便不回言,取过一幅花笺来,仿着《离骚》体赋短章以明志。其词曰:
哀我生之不辰兮,悼遇人之不淑。初怀谨而掘瑜兮,倏败名而失足,莸不可染而成薰兮,兰乃化而为荃。邪不可强而使正兮,贤乃化而为奸。幼既好此奇服兮,何未老而忽改也。专惟始而无他兮,何忽变乎囊之态也。重日已矣,何嗟及矣,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女也有志,之死么忒。如可卷兮,我心匪席,如可转兮,我心匪石。期作清人之妇兮,誓不入膻士之室。愿从今独守乎空闺兮,皎皎然远混浊而孤存其洁白。
写毕,又在花笺后面题绝句一首道:
桑能依柳自成桑,梁若依杨愧杀梁。
与我周旋宁作我,为郎憔悻却羞郎。
梦兰把这花笺付与钱妪,分付道:“今后老爷若问你时,即以此笺回覆便了。”钱妪依命,等得柳公入内,便将这笺儿呈与观看。柳公看了,大加叹赏,随即请梦兰出来抚慰道:“我本试你一试,不想你心如铁石,操比松筠,真不愧为桑远扬之女,亦不愧为我柳玭之女矣。巾帼女子远胜须眉丈夫,可敬可羡。但我料杨栋决不是梁栋材,今杨栋不来见我,其中恐有假冒。”梦兰道:“他阿兄来说的如何是假?”柳公道:“你不晓得,他兄弟两人薰莸不同,我昔在襄州作郡时,这梁梓材便奔走公门,日来谒见,不惮烦劳。梁栋材便踪迹落落,非公不至。我所以敬服其品,岂有今日阿附权阉之理?我适对杨梓说:‘若杨栋果系梁生,教他录写梁生向日这些章句诗词来看。’今只看他录来不录来便知真伪。”
正说间,门役早传进一封柬帖说,是内相杨府送来的。柳公拆开看时,正是抄录梁生的回文章句,却没有那和韵诗词。柳公仔细看了一看,笑道:“这不是梁生笔迹,可知是假的了。”梦兰接过来观看,果然与梁生所赠原笺上的笔迹大不相同。柳公笑道:“你可晓得么?梁生的回文章句,一向传诸于外,人多见过,故抄录得来,那和韵诗词并无外人看见,所以,便抄录不出。这岂不是假的?”梦兰道:“莫说诗词抄录不出,即使连那诗词也抄录了来,亦或是他兄弟之间曾经见过要抄录也不难,真伪之辨,只这笔迹上可见。今笔迹既不同,其为假冒无疑。但此既是假,则真者又在何处?”柳公道:“你且宽心,待我细访梁生的真实消息,少不得是假难真,是真难假,自然有个明白。”从此,梦兰略放宽了心,专候真梁生的下落。有一首《西江月》词单说那赖本初脱骗可疑处,
若系门墙旧谊,也须亲谒师台。藏头掩面好难猜,知是张冠李戴。章句差讹笔迹,诗词不见誊来。料应就里事多乖,且听下回分解。
不说柳公差人在外遍访梁生,且说梁生自从那日在茶坊中探知柳府消息,巴不得顷刻飞进京城谒见柳公,晓夜趟行,赶到长安城外。正要入城,只见一乘轿子从城中出来,轿前撑起一顶三檐青伞,轿边摆列着几个丫鬟女使,轿后仆从如云,簇拥到河口一只大船边,住了轿。轿中走出一个浓妆艳服的妇人来下船。船上人慌忙打起扶手,说道:“奶奶来了。”梁生看那妇人时,不是别人,却是表妹房莹波。原来,莹波因丈夫赖本初做了杨梓,受了官职,带挈他也叫声奶奶,接至京师,同享富贵。那日,为欲往城外佛寺烧香,故乘轿出来下船,十分兴头。说话的,常言道:“贵易交,富易妻。”赖本初既忘了贫贱之交,为何不弃了糟糠之妻?看官有所不知,若是莹波有良心,不忘旧要,与梁家往来,也早被赖本初抛弃了,只因他却与丈夫一样忘恩负义,为此志同道合,琴瑟甚笃。闲话休提,且说梁生当下见了莹波,惊道:“闻本初出外游学,却几时就做了官了?”忽又想起梦中仙女之言,教我来寻长安旧相识,莫非应在他身上?便策马近船边叫道:“莹波贤妹,愚兄在此。”莹波回头看了梁生一看,却只做不知,全然不睬,竟自走入舱中去了。正是:
当年不肯做夫妻,今日如何认兄妹。
贵人厌见旧时交,不记旧恩记旧罪。
当下梁生见莹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