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姚远见过母亲和妹妹后,告知庄宅里的管家,说自己今晚想出去逛逛,就不回来吃饭了。
说完信步走出前厅,背手踱步,往那热闹中走去。
此刻天尚未完全黑下来,但夜间的冷却早已降临,与远处暗灰色的黑矮城墙,一起勾勒出边境里的苍凉与悲壮。
街道上的货摊已经没什么人光顾,小贩们正忙碌着将各自的货物打包,准备收拾了回家,好去陪伴亲人享受团聚的温情。
街边只剩两旁的店铺还在开门等候生意,其中偶尔也会传出几声猜拳的闹声和饮酒的碰杯响,这都是孤旅异乡的商客,在借助呼朋唤友的热闹,打发久别家乡的孤寂。
姚远将手笼在袖中,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这陈旧的街路上,看着周围人们各自忙碌的场景,倒仿佛走进了一幅描绘大明朝边境生活的清明上河图,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觉。
逛了一路,倒也没见什么稀奇的特色酒馆。正欲转身回去,忽见“品云轩”三个大字飘在眼前,一个土黄色的幌子从旁边屋檐下挑出在半空,迎风招展。
姚远抬眼望望,见是一座二层阁楼的茶馆,想想这名字倒也取的风雅不俗,于是信步走了进去,找个位置坐下。
放眼看时,进门一个曲尺柜台上,掌柜先生正在里面低头认真拨算盘。后面墙上挂着几样本店的菜品名牌,分四行排列下来。旁边地上一字儿摆开三个黑水缸,上面大红纸贴个“酒”字,半截埋在地里,阵阵酒香飘了过来。
原来这茶馆并不只卖茶,也经营酒肉蔬食。姚远闻了那酒香不觉有些嘴馋,拍着桌子道:“店家!”
早有一个年纪轻轻的跑堂迎了过来,胳膊上搭条白棉布,上来先抹了抹桌子,将白棉布往肩上一搭,笑脸回道:“客官,请问来点什么?”
姚远指向门口柜台旁的三个酒坛子:“你们店里都有些什么酒啊?”
店小二回道:“客官,本店酒分三品,却还没有名字。”
姚远听了很是好奇,笑道:“这却为何?明明是卖酒的店家,却还没有起好酒名?”
店小二道:“不瞒客官,小店原本只经营茶类生意。这几日才新增了这当垆,酒又是民间新酿的成色,我家老板嫌它原来的名字太过土气,与本店这雅居不合,因此正要换几个好名。”说着嘴往旁边桌上努了努:“那不,刚请来了卫学里几位老师学生,正在那儿取酒名呢。”
姚远往旁边桌子前瞧了瞧,只见三位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傍着一位儒雅老者坐在那里,每人身前摆了三杯酒,桌上放着一方砚台、一张纸,还有一支蘸了墨的毛笔。
看完也不理会,只向身旁店小二说道:“那就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先筛两碗来与我尝,顺便再切盘卤牛肉送上来。”
以前读《水浒》时,里面的英雄好汉们基本都是好酒配牛肉的吃法,仿佛这已成为他们的标配工作餐。如今姚远坐在这里,也按照英雄食谱同样点了,心中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惬意感觉。
店小二自去筛出两碗酒放在热水桶里烫好,与切好的卤牛肉一起端上来放在姚远身前。
姚远端起酒碗,吸两口入肚。果觉清冽香甜,虽比不得后世里的蒸馏酒纯净,但自有一番别致古味在口,也算难得。一边喝,一边夹两块牛肉塞进嘴里,慢慢嚼起来。
正独自小酌,忽听楼上有吵嚷的声音传下,却并不似打闹,唤过店小二来问道:“店家,楼上何故喧哗?”
小二抬头望望楼上,笑道:“客官见谅,这是楼上有人斗茶呢。天天来斗,也没见他们分出个分晓。客观勿怪,且自在喝酒。”说完摇着头去了。
姚远寻思,自己上一世做导游时,什么样的茶没品过?不过这斗茶,只在广东惠州一带见过,别处实在难得一见。因为当时曾跟随一位斗茶名师学过本领,因此一时技痒,起了好奇之心,起身挪步,往楼上爬去。
上到阁楼,看见一堆人正围在一张桌前凝神看视。
慢慢踱过步去,从人缝中往里瞧时,只见桌旁摆两个炭炉子,上面各煮着一把竹筒形的锡汤瓶。两边各坐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各自在一个茶碗里碾茶,而后将筛好的茶末子倒入茶杯里,等着水开。
姚远知道这斗茶讲茶、讲水、还讲冲泡茶时的手法技巧,因此看他二人这熟练的动作,就知两位都是行家。
二人聚精会神,静等水开。过的片刻,只听水沸微有声,二人皆不动。继而见汤瓶底端如涌泉般连珠不断冒出气泡,二人这才瞬间将汤瓶取下,左手持杯,右手持瓶,两手拉开距离后,往杯中注汤冲茶,看的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
二人放下茶杯,只见杯中茶水灰白,泛起的汤花咬在盏沿,片刻后方才散去,露出水痕儿。
姚远看的精彩,不由叫了声好,评析道:“茶质鲜嫩色纯白,火候不足色发青。二位所携原都是好茶,可惜都已不是新茶,加之煮汤过久,因此茶水才显得灰中泛白、美中不足呀,呵呵。”
“噢?公子也懂茶?”座中一位年轻男子抬头向这边望了望,面容中颇含惊奇之色。
对面那位中年男子抬头看看,颜色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轻笑一声道:“陆羽《茶经》有言,‘汤水之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其中一沸水嫩,三沸水老,所以我二人皆用二沸之水冲茶,呵呵,不知这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