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阳世再难留住他,怎不让人心伤。
“你再陪我说说话,好么?”严若明偏过头看着窗外,日阳高照,透过窗棱射进来,铺下层层光辉,带来希望之光。而他见着虽然欢喜,但已与这层光辉格格不入,如同阴暗的巢穴实难得到日阳抚慰。
柳如卿掩住忧思,低声道了声好。
严若明好似已经知道时日无多,细细碎碎地将他从小到大的事情讲了个遍,仿佛希望自己离去之后,还有人能记住这世上曾有他这么一个人。柳如卿自他言语中,昔日稚子如何长成为少年的场景历历在目,与眼前之景惨烈对照,更让人暗恨天地无常。
严若吗仰面,喃喃说道:“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柳如卿应了,又听他忽然问道:“你与肃安王爷是何关系?”她闻言一愣,却不答他的话,只替他捻了捻被角。
“那日我看你们并肩出去,应该是有旧吧。”严若明并不在意她不言不语,继续说道:“临死之人,其言也善。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胡言乱语。”
“怎么了?”柳如卿不明所以。
严若明有些口干,不禁舔了舔唇,柳如卿又倒了水让他小口服下,他才好受些。
“你若是爱惜性命,就离他远些,莫害了你自己。”
柳如卿更是不解:“你这话没头没尾的,我不明白。”
“他的身份,必会为他带来灾祸。我在家中曾偷听我爹说过,待太子荣登大宝,便是肃安王爷丧命之时。”严若明声音极轻,却在柳如卿心上重重一击,三魂七魄就要出窍离体。她连忙稳住心神,又想起曲想容也曾说过,她之所以争,乃是为了保全殷元昭的性命。难道她所说的竟不是托词么?
她尤抱着一丝希望,道:“纵然兔死狗烹,但新帝即位,打杀功臣岂非让人寒心,自毁长城。”
严若明咳嗽不休,好不容易才顺了口气,道:“这不干功臣社稷,而是关乎肃安王爷的身世。你来上京应有一段时日,难道没听到过流言蜚语?”
“既是流言蜚语,又何须当真。”柳如卿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不由得回头思索听到的传言。无奈她在济世堂大门不出,对此实是没有了解。
严若明惨笑:“因为他并非肃亲王之子,他的生父乃是……”
又是连声咳嗽,柳如卿丢开疑问,扶住他抚着他的背顺气,顺手端过茶盏喂他漱口。
严若明缓了一会儿,才道:“他的生父乃是当今陛下。”
“哐当”一声脆响,柳如卿手中的茶盏落地,杯身四分五裂,在静谧的西厢中显得尤其响亮,圆足的杯底沿地翻了几圈,才慢悠悠的停在她的脚边。严若明短短一句,如晴空乍响惊雷。
柳如卿艰难地道:“兹事体大,万不可胡言乱语。”
严若明见她魂飞魄离,面色惨白,不禁有些不忍。他原是因这段时日得柳如卿照顾,想提点她几句。他年纪虽小,但耳濡目染对官场也有些许了解。若是肃安郡王尚无好下场,不过依附他而为的柳如卿,更是任人宰割。他不想她丧命,才将此事说出。
然而见她不信,他又急道:“此事朝中官员无人不知。你打探下肃亲王去沐州赈灾的时日,和肃安郡王的生辰便知。况且我听我娘说,当年若不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竭力阻止,肃王妃已经进宫封妃了。”他因年岁小,偶尔家里闲话并不避他,不料他全都记在了心上。
柳如卿已是精神恍惚,神不附体。难怪崔云之说话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难怪瑶琴总说她日后自会明白。难怪有云安搜查、和县遇袭之事。却原来真相是此,她回想起七月落寞的箫声,想起云安萧瑟的背影,一时心中大恸。
“柳大夫,发生何事?”门外杜海中的声音传来。
严若明又是几声咳嗽,将柳如卿心魂拉回人间。
柳如卿拭了泪,颤抖着道:“无事,我手滑打碎茶杯了。麻烦你去端碗止咳的药来。”杜海中应了,立刻便有脚步声离去。
严若明咳的惊天动地,脸上艳红一片,好似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柳如卿的手被他攥着,也觉得发疼。
“你信我!”趁着咳歇音止,严若明趁机说道。
柳如卿忙点点头,感激他仗义执言,不忘提醒一句:“多谢你。只是此事千万别再提了。”
“我明白。”
杜海中端药进来,只听见最后三个字,只当是柳如卿在劝慰,道:“小公子且放心吧,太医署众人定会找出法子的。”
待吃过药,严若明借口自己要休息,便打发柳如卿回去。柳如卿心有预感,仿佛这就是最后一面,她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还有其他病患也存在旦夕之危,无法只看顾他一人。
路过庭院时,当中的梧桐树新叶摧旧叶,落叶纷纷,仿佛严冬未去,春意难寻。
果不其然,第二日杜海中来报,道是严若明清晨已经去了。柳如卿心中难过,却也只是抽空送了他一程。这个临死之前告诉她秘密的少年,她会永远记住那双圆瞪瞪的眼。
然而,噩耗似乎尤为眷恋着她,并不因她的悲伤放缓一步。
严若明去后两日,她在外医治病人刚归,就见林燕飞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一动不动,连她走到身旁也一无所觉。柳如卿除了白巾,净了手,才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