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瓣花,就插在这个看来不太对称──也不晓得原本到底是不是被设计用来插花
的──瓶子里。明以前认得这朵花,却一时想不起名称,直到她听到小蜜说:
「勿忘我。」
「对,」明说,语气难掩兴奋,「就是这个名字。」明笑了,感觉就像是小
蜜在回应她的想法。而事情的真相,应该是小蜜对这朵花特别有印象,才会忍不
住开口。
这表示小蜜也看得到眼前的投影啰?明想。而这应该是蜜长大以后的记忆,
却是由小蜜的来回应。这证明梦境的总体呈现,并不见得是按照记忆的时间点来
的。除此之外,也可能是在暗示:蜜的这段体验,大大影响到她年轻时后的想法。
从刚才到现在,好像有很大一部分用猜的,而实在没办法啊!明想,面对一
堆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解答的问题,像这样的初步揣测是必要的。
在眼前的视线被投影填满后,明就无法看到小蜜的脸。小蜜现在是不是盯着
投影,表情又是如何,明实在很想知道。在小男孩进到家里后,贝就更常跑进跑
出。很显然的,小男孩会让她更加忙碌,而她看来是一点也不嫌烦。
在吃完早饭后,她们就会离开家,一直到快黄昏才会回来。小男孩的衣服上
常沾有泥沙,贝则常揉着自己的肩膀。显然她把工作之余的休息时间,都用来陪
这孩子玩乐。
凳子上多了一本全新的圣经,而贝会带着小男孩一起祷告;眼睛闭上,双手
在嘴前紧握。在这之前,明从未看过她摆出过这种姿势。为了教育这个孩子,所
以她假装虔诚,明想,或者正是因为身旁多了这个孩子,才让她开始相信上帝是
存在的?
似乎是因为收入增加,让她和小男孩开始穿上较好看的衣服。不久后,房内
多了一张看来有点昂贵的床铺。在这之前,贝和小男孩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到
这一阶段,小男孩大概已经十岁,而贝最多三十好几。让明感觉冲突的是:贝年
轻时,像个愤世忌俗的老太婆;而当贝年纪大一点时,却反而像个陷入爱河的年
轻姑娘。很显然的,这个小男孩照亮她的生命,成为她生活的重心。贝把他当自
己的小孩那样宠爱,明想,真是个不错的故事。
虽然看不出跟蜜或凡诺有什么关系,但明还是会为他们感到高兴。而突然,
明觉得脑袋很沉重,好像有一堆铅块突然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接着有将近十秒,
她眼前的画面都被挖空好几块,像是在看一部底片被严重污染的电影;更像是一
本相簿里的照片有近半都遭到恶意破坏。
显然就是如此,明想,有很大的一段记忆被切掉。
「是凡诺的法术?」明说,右手扶着下巴,「而从小蜜的话听来,蜜应该一
直都很讨厌──或至少是不信任──那种会影响记忆的法术,所以这到底是?」
就算到今天尾声,这事也不见得能够搞清楚,「而我也不敢问蜜这个问题。」
明最多只是醒自己,在蜜讲到这一段时,要特别注意到有无跳过的部分。
当画面再次变得清晰时,贝穿上更廉价的衣服,住所也变得更加破烂。
当那张给小男孩睡的床上开始堆酒瓶时,明晓得,一切都变得比她一开始看
到时还要糟糕。明猜得出是为什么:那孩子不见了,不知是死了还是离家出走。
也有可能是长大了,到远处去工作。而从气氛上看来,他可能是死了,或者是因
为犯罪而坐牢。
总之,贝看来极为伤心。有好一阵子,她几乎是每天都会喝完一整瓶酒,看
来比过去要更加憔悴。房子里的摆设未有太多变化,但有不少地方都积了一层灰。
贝为那孩子买的东西依旧留在原处,随着时间过去,看来是越来越旧。桌上
的花枯萎了,不再换新。蜘蛛网自枯枝上结下来,而明却很少没看到蜘蛛的身影。
一些黴班开始出现在家具上,床单和衣服上的污渍越积越多。似乎,自从那个小
男孩不再出现后,贝胸中的最后一点火焰也所剩无几了。
即使到晚上,贝也不常点灯。和先前一样,没有人来拜访她。明偶而会注意
到窗外,有些人会对着房子指指点点。他们应该是邻居,对房子里的情况好奇,
但都不敢靠近。
贝看来精神非常不好,却很少躺下。她常常坐在床铺、凳子或地板上,就盯
着塞有纸袋的壁炉,来度过大半天的时间。明发现她很少阖眼,也很少点起炉火,
更不常给自己盖毯子。
很显然的,贝不再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更提不起劲去工作。渐渐的,她把
三餐缩减成两餐。不久后,她变成一天只吃一餐。桌上通常只摆有简单的麵包和
水,而她常常只吃不到一半。她变得越来越瘦,皮肤也逐渐浮出一层浅灰。
有一天,贝打开钱包。看着里头所剩不多的钱,她晓得,自己必须写封信。
明猜,应该是为了借钱。而贝东翻西找,却只找到墨水和羽毛笔。没有一张信纸,
是在不知不觉中用完了,她必须得出门去买。变得瘦巴巴的她,显然没法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