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朵第一次见李小蔓就感觉到,她身上有种悲剧的气息,仿佛背着重负,绝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家境不好。“什么债,很多吗?”
“很多。”李小蔓的黑眼珠定定的。
戚朵想问具体多少,她倒还有三四万的存款,聊胜于无吧。正要张口,电话响了。
“不能背后说人。”戚朵扬扬手机,屏幕上“电脑维修”四字在闪烁。她按下扬声器。
“喂。戚朵吗?我是吴磊。”那边的声音略一迟疑,继续说:“我想麻烦你给传个话。行吗?”
“行。什么话?”戚朵立刻回。
吴磊有些喜出望外:“麻烦转告李小蔓,今天下午下班后,我在大门口等她。我知道她晚上还要上家教,我送她去。对了,要说我顺路。”他强调。
“你干嘛不自己跟她说?”戚朵嘴角弯上去,好笑地看着眼前的李小蔓。她事不关己地埋头吃饭,耳朵却分明竖着。
“嗨。”吴磊在那边抓了抓头,有点摸不准这个平日冰冷少语的女孩:“我怕她拒绝啊。这不她把你当朋友吗!改天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我有个哥们,海龟,人特好,没有女朋友,你肯定也没有男朋友吧,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总比被父母逼着的那种相亲好。”说到其他事,吴磊明显活络许多。
但那边沉默了,吴磊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呵呵笑道:“总之,以后就是朋友。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戚朵笑笑道:“我会转告她的,再见。”
李小蔓把戚朵餐盘里剩下的米饭拨到自己的汤碗里。戚朵不及阻拦,李小蔓已舀了一勺到嘴里,神情平静:“别浪费。咱们食堂第二份饭要加一块钱呢。这顿吃饱,下午饭就省下了。”
看着鼓着腮帮嚼米饭的李小蔓,戚朵轻轻说:“他没,而是要送你去上家教,说明他知道你的背景,尊重你的生活方式。”
李小蔓一笑,含混道:“我的背景,他不知道,连你也想象不出。而且,我的每一分钱,还有后半辈子的劳力,都已经预支出去了。什么谈恋爱,结婚,不是我这种人想的事。”
戚朵沉默下来。待李小蔓吃完,她才忽然说:“生命之书薄如蝉翼,而一旦翻过一页,除了爱,一切便已死亡。”
李小蔓微怔。
“一句歌词,”戚朵自嘲地笑笑,拿着空餐盘走开。
下午戚朵早早离开殡仪馆,赶公交去赴连湛的治疗预约。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辆白色的现代suv停在路边,里面坐着的,正是吴磊。
他正对后视镜捋头发,整衣领。确定帅无疑了,耸耸两条浓眉,做个"加油"的鬼脸。
可惜李小蔓多半不会来,戚朵想着,上了公交车。
到治疗室,七点刚过。
陷到灰色沙发里,手心撑在柔软的绒面上,戚朵不由暗舒口气。熟悉又舒适。
连湛倒杯水给她,顺便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喝。
戚朵在他的目光下有些讪讪:“路上堵车,迟了一点。”
连湛一笑,似乎在说,总比放鸽子强。
“今天做什么?连医生。”戚朵掩饰尴尬。
“做什么?”连湛往后朝沙发背上一倒,头枕在双手上:“我还没想好。”
不知什么时候起,戚朵没再见过连湛穿白大褂的样子,明明在治疗室,却穿得跟在家一样。今晚也是,针织衫配咖色薄绒长裤,看着就舒服。“服装的优雅在于舒适”,这句话放在好看的人身上更合适。这副样子的连湛,别有一种慵懒亲切的俊逸。
此刻,秋天的黄昏静静漫满全屋,他微闭着眼睛,眉心舒展,眉色翠润,好像在享受工作后的闲逸。
戚朵被感染,也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天花板慢慢道:“连医生也有这样不专业的时候?居然‘没想好’。”
连湛侧过头,看她脸上浮起了笑影。他也笑了:“嗯,那我勉强想一想,”他做思考状:“我算出来了,今天不宜干正事。”
“噗。”戚朵笑出了声,像屋里开了一只泉眼,清水咕嘟一声。
连湛在那水声里舒服地展一展:“上了一天班,真累了。我们就这么睡一觉算了。这次不算戚教授的钱。”
戚朵又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笑,只是太不像连湛说的话罢了。
“不像我?其实你也不像你了。看,笑得多好看。”他偏过头看着她,倒没有撒谎,是诚心的。
戚朵忙摘下自己的笑,轻咳两下。
“还是笑吧。你刚才那么笑,让我想起星星。小时候,去云南看爷爷,当时他在那边有任务。就那么坐着火车,半夜醒来,车停了,撩开窗帘一看,呵,满天的繁星,那么低,快要挨到我眼睛上。”
“那是因为你睫毛长的缘故吧。”戚朵揶揄。
“那里海拔高。”连湛解释。
“那也不至于挨到眼睛。是小孩的梦吧。我小时候爱给花草取名字,就以为自己是花仙子。后来发现不是,很扫兴。梦不醒就好了。”
“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做场梦?”说到这,连湛侧过脸看着戚朵。
戚朵回看他,两人的脸挨得很近,他的眼睛漆黑而明亮,星汉灿烂一般。戚朵感觉自己的心脏有力地捶了一下。“好啊。”她脸上发热,假作不经意地退开一点:“让我梦见自己是女明星。”
“比女明星更好。”连湛微笑:“我们现在,就坐在我小时候坐得那辆火车上。绿皮的,很旧,但车厢里很干净,桌台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