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进来加炭,被林雁瞳挥下去。火渐渐小了,紫铜火锅里的高汤逐渐平息,结出一圈白油,精心摆置的菜色都乱了,残羹剩饭似的,刺目狼藉。
隔壁软柔的女声终于犹疑说:“……那我是不该和董洋说清楚呀?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宋铭微笑:“可以啊。咱们也不能悄没生息地就断联系,显得没教养。要不要我陪你?”
“别!”宋铱忙说,停了一会又闷声道:“……啊我现在真的生不如死……”
宋铭把杯里的花雕一饮而尽:“早点收假回英国上学吧,你不是喜欢英国文学吗?文凭要拿不到,才真叫得不偿失。”
董洋赫然起身,走出门去。
这次林雁瞳没有阻拦,而是跟了上去。
秋夜来了,夜凉如水。董洋迅疾走着,花坛、车流、三三两两的行人,流星一样与他擦肩而过。他好像走在一片混沌里,痛苦,绝望,悲愤,眷恋……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人跟上来:“喝一杯去?”
他回过头,是林雁瞳。
“您能自己回家么林总?!”董洋摔手粗声问。
林雁瞳视若无睹,不由分说上前揽住他:“跟我走。”
董洋挣了一下,她个子高挑,力气也不小,一点没松手,右胳膊紧紧揽住他往回走。她的臂弯是温暖柔软的。
董洋一路被她半推半送,两人又回到方才吃饭的大楼下,从观光电梯进去。
董洋的心随着那晶莹的数字越提越高,林雁瞳面无表情,餐馆在4楼,4楼终于过了。
他没有勇气出去。没有勇气问那个娃娃脸天真眼的女孩:“你还爱我吗?为我留下来,好吗?”
观光电梯玻璃外,璀璨灯火下,两个衣着华美的女孩从大楼内走出,走到大街上,往停车场取车。她们长得有点像,都很漂亮,头发闪着光,年纪小的那个,是他爱过的女孩。
他们曾在阴冷潮湿的异国,一起煮起司火锅,拥抱取暖。
董洋眼前模糊了。
电梯在顶楼停下。
“来吧。”林雁瞳招呼。董洋心胆俱焚,木偶样迈动双腿跟上去。
原来林雁瞳在这儿有一间公寓,和公司近,偶尔忙晚了就睡这里。一进屋,她脱了鞋光脚走到酒柜前,取冰块,倒酒。
屋里没开灯,幽幽的只有城市灯光的漫反射。董洋坐在地板上。林雁瞳也坐下:“我陪你喝,谁不醉谁是孙子。明天继续放假!”
话犹未完,董洋一仰脖。林雁瞳握着晶莹的水晶杯慢慢抿着:“宋铱,铱铱是吧?平时你就这么叫她?”
幽暗里,董洋的脸像被人上下拉扯似的微微痉挛,眼泪汩汩而下。
男人的眼泪。林雁瞳的表情模糊难辨,只给他重新倒上酒。
董洋一杯一杯地灌下去。原来人心真的是会疼的。酒精的灼烧,仿佛可以从食道通往心所在的地方,用那烧解一点疼。
夜慢慢深下来。
“嘁。瞧你那怂样。”林雁瞳自言自语般轻道。
董洋眼泪终于干了:“你说什么?”
“我说,瞧你那怂样。”林雁瞳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
“我怂,你不还想睡我吗?”董洋终于冷笑。
“是啊,我想睡你,你行吗?”林雁瞳微笑。
年轻的男人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谁不行?”
林雁瞳被他推得往后一趔,笑容却更深了。“我是说你今天行吗?勉强没意思。”
“今天怎么了?”董洋抹一把脸,“今天什么事儿也没有!”
几天不住,木地板上有微微的灰气。林雁瞳头发披在微尘里,后脑勺硬硬硌着木头的纹路。相当放纵,相当燃烧,相当疯狂,简直好极了。她想。
从来没有这么好。
董洋带着心里的伤,近乎绝望地奋力。与宋铱不同,林雁瞳哪里都硬一点,但他仿佛正需要这点硬,让他碎成一空的心有个安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