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洋搬出别墅,没有再去林雁瞳的公寓,而是回了以前租的屋子。宋铱来过一次就要了钥匙,屋里便逐渐添出许多东西,一盆小花,一个照片架子,一只八音盒,一本勃朗宁夫人的双语诗集……缓缓地,慢慢地,要把时光拖回过去。到处是这些小物,到处是宋铱,冬天来了,惨淡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公司,周安最近也像是有什么事,在那优雅绅士、光滑洁净的表皮下,隐隐裂出类似焦虑的情绪。
这天他又在跟林雁瞳密谈。董洋敲门进去时,两人立刻分开,掩住眼神,微笑对着他。
“alen最近工作劲头很盛,今年年终,估计一个大红包是跑不了的。”周安含笑说,他的声音光滑平稳。
董洋放下文件回答:“谢谢,借周总吉言。”
“好你下去吧。”林雁瞳吩咐。
董洋转身欲走,却看到桌面上投资方案上一行字。
周安去后,董洋端着新煮的咖啡再次进去,径自放到林雁瞳手边。
“怎么?”林雁瞳从报表堆里抬起头斜睨他。
“林总,宋家什么时候也参与投资了?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林雁瞳端起咖啡吹吹:“不久前。怎么,不行么?董助理。”
董洋噎住,她淡淡笑道:“在商言商而已。他们利润颇丰呢,将来返款时你去,宋老板一定会对你很客气。”
董洋看着她,心里有什么约束在一块的东西在慢慢崩塌,他咬牙道:“林雁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爱上我了?”
林雁瞳看他一眼,然后噗嗤笑了。越笑声音越大,笑得喘不过气来,她一手捂胸口一手颤颤指着门:“快去,哈哈,把门关上,哈哈哈哈,待会外面以为我疯了!哈哈哈。”
董洋霍然转身重重拍上门,然后阴沉走近,盯了一会,猛然扯起她吻她。
咖啡被碰翻,褐色的液体满桌横流,叮叮当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倒了,笔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去老远。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吻,董洋暴虐地吻着,自己却都有些糊涂。
林雁瞳半闭着眼,急促地呼吸着。
等他松开她,她眼中水汪汪,和耳垂上的钻石耳针交相辉映,随气息不匀地微漾:“我是不是爱上你了……这事我还没想好。”
她又笑了。
董洋再次吻下去。也许,他只是不能忍受她这样笑,他不懂这样的笑。
天黑下来。面前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戚朵觉得莫名空虚,仿佛她在寻找什么,眼前的一切却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远。她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天空下起雨来,戚朵举起手去接,那却不是雨,而是一些闪亮的碎片。戚朵吃惊地看着越来越多的碎片落下,积在地上,像雪一样,落下的雪片越来越大。戚朵这才发现,那都是影像的碎片:林雁瞳与董洋在激烈缠绵,满脸心事的董洋与宋铱沉默着坐在餐桌前……忽然,她抓到了一个身影,一个穿白色丝绸唐装的身影,那人回过头,乌发皱脸,对她慈祥一笑。
戚朵惊得发根都竖了起来——她所恐惧的,岂不就是她的目标?
她开始漫天寻找,每片镜像都发出人声,整个世界闪烁混乱,嗡嗡作响。
“那钱……胡慈安……”
戚朵猛地伸手抓住了那一片,里面是林雁瞳与周安。
镜像中,林雁瞳面无表情,紧紧抿着双唇,半晌果断道:“你再去查!我们也算半黑半白,怎么开罪怎么补回去就完了。你查不出,让我怎么办?”
周安蹙眉低声:“我亲手把所有账目都捋了不下三遍,暗地里也问了不少人,过去所有融资对象,都和连家扯不上关系。我们哪有得罪这尊大神?!查来查去,倒是偶尔从公安线儿上得了个虚头巴脑的消息:连家有人同时在下狠力查那个翡翠商人,胡慈安。”
林雁瞳眼睛亮了一下:“富贵险中求。要真查出他,对我们是好事。他完了,那交给我们洗白的那六个亿,不就成了无主之财?那钱可没见过光呀。我们一口气就喘过来了。鹤城,未必就呆不下去。”周安默然,她忽然了悟:“你意思,治理经济犯罪那些人,是因为胡慈安才摸到我们的?”
“没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六亿,烫手!咱们不该接的。如果不接,半年前,我们悄没声息地走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周安沉沉说。
是,半年前。半年前,林氏的资金链正面临断裂。林雁瞳与周安已准备割肉逃亡,但胡慈安出现了。
六亿。六亿,足以让他们以此为饵,狠狠地大赚一笔再走。于是,她接下这笔黑钱,投资鹤城广场项目,将钱洗清后还给胡慈安,获得大笔佣金,还有靠炙手可热名声招募的融资——比如商人宋家送上来,比如一些官员不得见光的资产……
所以鹤城广场项目注定是个烂尾工程。半途资金会全部抽逃。
第一次见到董洋,他是作为替罪羊出现的,现在,该是祭出他,掩护她安全后退的时候了。这么快。林雁瞳迟钝地想。做这一行,一点裂痕,就意味着后面的大雪崩。她已经被官方盯上了。
周安慢慢抬起眼,除去一切遮盖似的,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阿霞,我们这样的人,迟早有这一天。咱们骗的钱太多了,骗的人也太多了,连环的窟窿,一旦露出一线风声,那些融资的人,参与项目的人,就会泼命地来要钱。不用太久,大厦将倾……”
林雁瞳摸摸索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