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舒道:“大师兄说,今夜该他巡山,正好看到兰师姐你那沓请愿笺,大师兄觉得兰师姐如今气度沉稳临危不乱,特地点名,让师姐今夜同他一道巡山!”
“你今日过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个?!”兰不远牙疼。
“对对对!差点被那几个不长眼的师兄气得忘了正事呢。”黄舒头点得像鸡啄米,“恭喜兰师姐得偿夙愿!兰师姐,夜里有可能遇上妖兽噢!师姐定要除魔卫道,水到渠成!师姐,除魔卫道我知道,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为何大师兄听到这一句,就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你这样对他说的?”
“对呀,”黄舒邀功,“师姐每次让我递请愿笺,不都是这般对我说的吗?”
生怕兰不远不知道他用心记住她的话,黄舒站起来整整衣襟,一本正经学她说话:“黄师弟,帮我把这张请愿笺递给大师兄,我要和他除魔卫道,然后水到渠成……”
作孽啊。
“咳!你大师兄捏碎茶盏,那是激动得,热血沸腾,那个……茶盏碎片有没有割伤他的手?”拿不了剑的话,可能还有一丁点逃命的机会?
黄舒面露同情:“师姐不用担心,大师兄并没有受伤。兰师姐,哪怕大家都不理解你,你也不要难过,至少还有我站在你这一边,我知道你是好人,一直都知道!”心想:兰师姐这么关心大师兄,千万不能告诉她大师兄捏碎茶盏的时候一直在骂她。大师兄怎么也是这样的人!太令人失望了!
小小的孩童面露不忿。
“没受伤啊……”兰不远万念俱灰。
一炷香后,兰不远猛地抬头,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黄舒:“黄师弟,巡夜乃是万分珍贵的历练机会,不仅能强健我们的体魄,还能磨练心性,考验胆识。万一遇上妖兽,来个斩妖除魔,哇噢!可要羡慕死没巡夜资格的师兄弟们……所以我想……”
“不!不!不!”黄舒猛地起身,一脸坚定,“师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又想把机会让给我。这次不行!绝对不行!我虽然小,可我也是个男子汉!师姐平日已经把所有的修炼机会都让给了我,这一次巡夜,是师姐盼了数月才等到的,我绝不会横刀夺爱!”
“……不是,”兰不远脸皮抽筋,“黄师弟,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去的……并不是把机会让给你。”
黄舒别开了脸,脑门上仿佛写着“请不要再用善意的谎言欺骗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兰不远哭丧着脸:“师弟我不瞒你说,我怕黑、怕鬼、更怕妖兽……”尤其怕沈映泉那厮!月黑风高夜,孤男寡女在后山……就怕他只杀人不做别的啊!
“师姐别骗我了。你的请愿笺上写得明明白白——‘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匡扶正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师姐!”黄舒嘴一扁,扑到兰不远膝下,“师姐明明是最善良的人,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误解,为什么!这不公平!我、我定要替师姐讨回公道!”
兰不远:“……呵呵,这个真不用。那个巡夜的事……”
黄舒甩开兰不远的魔爪,哭着跑了。
“呜呜呜!好感动兰师姐对我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嘤嘤嘤……我绝不会再让师姐默默吃亏……嘤嘤嘤……”
兰不远黔驴技穷。
日影西斜,兰不远甩着两条抽筋的腿,藏好后腰的劈柴斧,到后山门与沈映泉会合。
沈映泉依旧一副仙人样,无喜无悲,淡淡点头:“走吧。”
兰不远负手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摸一摸斧头柄寻求心理安慰。
巡山线路是固定的,天长日久,踩出一条幽曲小径,左右两旁是横生的野草和矮树,偶有倒下来拦在路中间,有些被踩扁在地上,有些顽强地垂死挣扎。
兰不远仿佛看到了自己悲催的命运。
“手不要背在身后。”沈映泉仿佛后背长眼,“曾经有个弟子,摔了一跤,左眼插入一根枯枝。不治身亡。”
兰不远:“……哦。”
沈映泉轻笑一声,继续前行。
“这里,便是张令失足淹死的渠段。兰师妹你看,水流很急,渠壁上又多是苔藓,没有落手落足之处,若是不小心滑下去,是不可能再爬上来的。”
兰不远:“……哦。”
“兰师妹,今日为何不让黄舒替你巡夜?”沈映泉侧了脸笑问。
“我是那种人吗。”兰不远没好气。
“不用怀疑,你是。”沈映泉幽默起来也是阴恻恻的。
又行一段,抵达了山巅。
青陵派建在南面山腰,夜里巡逻的是北面无人的山区,统称为后山。林子密,兽类多。
夕阳已沉了一会,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暗沉。方才还循规蹈矩的山风猖狂起来,呜呜鬼叫。
树影幢幢,像是准备择人而噬的恶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