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祸来得快，去得也快，都尉大人正躲在车后瑟瑟发抖时，山贼们突然就都跑了，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下令救扶伤员，派人将战死士兵的尸体也抬上车，全队准备出发。

此时秦毅从山林中走出，在都尉面前微笑地抱拳行了一礼，都尉才猛然觉悟：难道真是这小子干的？他吃惊地问道：“你把那贼头杀了？”

秦毅不想跟他太废话，懒懒地道：“嗯，杀了，我逼他手下鸣金收兵的。”

“秦毅你果然够厉害，回去后一定给你记功！”都尉的脸上的惊疑之色迟迟消褪不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手下竟有如此神通。秦毅看了看周围，只见一片惨状：死伤数十人，遍地都是血污，连很多运粮的麻袋都被染红了。“咦呀，弟兄们损失真是不小啊。”秦毅随口一句道，却惹得都尉心头一紧，忖道：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车队急驰抵达九龙驿，此地本是通往晋阳的交通要地，但自从时局板荡，山匪横行之后，这里便冷清了不少，绵山的黑面狼崛起后，更是萧条破败到了极点，连山匪对这里都没了兴趣，只每年到这里收些银钱作为贡献。但驿集上到底还是有几家客栈的，永福客栈便是最大的一家。这晚车队就驻扎于该家客栈，把客栈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大街上和后院里尽是军卒们搭建的帐篷和装军粮的粮车。客栈老板几天前就得到了消息，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临时招募了十几个伙计，个个都热情殷切地款待着这些军爷们，倒不是能多挣几个钱，而实在是惹不起这些当兵的，尤其是在这种年头。

本来大家疲惫了一天，正是劳累之时，可在歇息之前，却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埋掉那些已死掉的弟兄。都尉带了百来个人抬着尸体走到驿站外的荒坡，一人挖一个浅坑，草草地埋了他们，并在坑前的木牌上标上姓名以备其家属将来迁葬之便。葬毕他们，才又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随军文书吟诵了一篇悼文，大家听毕，表露下哀戚之意就打道回府了，毕竟已经是深夜了，总不能让人守候到天明呀。只有秦毅可怜这些倒霉的同袍，他伫立在“墓地”良久，为这些世间的弱者默哀，他虽然见惯了生命的凋零，但每一次目睹死亡，依然会受到巨大的触动。不过一回到客栈，秦毅就呼呼大睡起来，丝毫不为那些人世的沧桑而纠结。此时，隔壁的一间房内有三人团坐在席上，一个个都愁眉苦脸。“他娘的，那伙盗贼太嚣张了，连我们也敢惹，回头一定剿了他们！”副尉高奎骂骂咧咧个没完。

“别他娘废话了，还嫌老子火气不够大吗？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建议我不着戎甲，还说什么不事张扬，还是把山贼招来了！你这王八蛋！”都尉才是最生气的人，他此番受上党郡守委派，押运粮草前往晋阳，结果死了这么多人，差点还搭上自己的性命，预料中的赏赐顿成泡影，怎不令他郁闷。他越说越气，最后勃然大怒，顺手一耳光打在高奎脸上，高奎马上安静下来，捂着脸把坐着的身体向后挪了几寸，他心知都尉的脾气，只委屈地小声嘟哝：“决定走绵山道的可是你啊！”

“都尉大人，我们还是商议如何善后吧。死了五十四人，伤了三十六人，如果这样报上去，免不了被上头怪罪，后果很严重啊！”另一名副尉冯兑及时转移了话题，让都尉回复理性。

“这我当然知道，你有何主意啊？”

“都尉大人是不是觉得有个人很有点碍眼啊！”

“你是说……秦毅?”

“正是，这竖子以前只是个亡命之徒，连军户（注1）都不是，可他一来上党，就被太守任用为卒长，凭自己有点本事，嚣张得不得了，连都尉大人你都不放眼里了！”高奎的语气极为愤慨，似乎这秦毅犯了滔天大罪一般。注1：军户，晋朝实行世兵制，军人世代职业当兵，与普通百姓户籍分离。“就是，自从那厮来了，我们兄弟几个在太守那里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据说，上次贡钱的那事就是他捅给太守的。”

听到“贡钱”这两个字都尉就不禁怒火中烧：他勒索良民的事被太守知晓后，差一点就丢了官位，幸好自己机灵，及时花重金走太守夫人的后门摆平了这件事，可损失了几十两银子，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那可是他大半年才能弄到的银子啊。而这次秦毅又杀掉了黑面狼，回去后太守若lùn_gōng行赏，已是百夫长的秦毅必然会高升，而他这个都尉又要遭罚，恐怕是当不成了。要知道他张隆世代当兵，从军廿年，也曾征战四方，今天的官位可是拼死拼活才挣来的，如果就这样丢了，岂不让他肝肠寸断？想到这里，都尉心中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知都尉的意思是……”冯兑一直在说些什么，都尉没有认真听，这时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杀秦毅，这次的事就说是他和黑面狼勾结所为。”冯兑继续小声说。

“我也有此意，但不知如何实行。”都尉确定屋外没人后这么小声说道，能除去这个眼中钉当然最好。

高奎立刻道：“趁他熟睡时冲进去绑了！”

“啪！”高奎的脸上又多了一个巴掌印。

“你白痴啊，出馊点子就算了，居然还讲那么大声，唯恐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尉指着高奎的鼻子大骂。

高奎再次委屈地退到一旁，小声嘟哝：“你讲得不是更大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