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挺生气的吧?呵呵呵……我徐道离是粗人一个,有时候行事就是这样,你多担待吧。”
不知道怎么了,还是头一次看见徐道离这般语重心长的样子,心中竟很感动。他好像是第一个身份高于我却拿我平等相待的人,我之前却从未发觉。便细细回想,他一直是这样的,而我只觉得他是喜欢和人搭话,嬉皮笑脸,放诞不拘,这竟是被众人对他的评价所迷惑了。
回到府上,他不仅亲自喂了马,清理了马厩,还去管家那里为我告了两天假,说我上山割草时不慎摔下,果真没有多言连金的事情。临走时,他甚至将饭食和热水都端到了我的跟前。我全程就像一个木头人,既惊恐又不知所措,因为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一次翻新了我的认知,似他这般为我前后忙碌的,从前只有老家院一人,而老家院从小将我养大,与我亲如祖孙,这徐道离却是个毫不相关的人啊……我应该再不能将他与府上众多主子、门客先生等同视之了。
入了夜,周身疼痛稍有减轻,但依旧扰得人精神不专,难以静心入睡。我点了灯,拿出一面破铜镜照看自己,虽不至于鼻歪口斜,却也是头破脸肿,实在很丑。如果十八公子看到此时的我,恐怕也会吓一跳吧,我不追究是对的。
其实我不愿追究连金,也并不是因为连金太难得,太得欢心,我也是人,我也会觉得委屈伤怀,可追究又怎么样呢?一来公子宠信连金绝非一般,而我在公子心中却并无分量,他知道此事后未必会弃了连金;二来就算责罚了连金,他那种人就不会恨我了吗?也许会变本加厉;三来此事传扬出去,公子必定颜面有失,当下是他受封的关键时候,不宜多事分神。所以,我既无胜算,又无好处,也更怕令公子烦恼生了嫌恶,再也不会对我笑了。
我的卑微是处处卑微啊……
此后不到十天便是四月望日,十八公子受封的圣旨将会在辰时赐临萧府。我再也不像府上前几次大喜时漠不关心,而是早早就跑到正门对面一处小巷口等待那番盛景。我虽站得隐蔽,却能将府门口一览无余。这萧府是开化坊中最煊赫的门第,正门前的横街自然也是坊里最宽敞的,此刻早已清街,一应行人车马都不见,只有萧府上下满门依着长幼次序恭顺地排立于正门之下。老爷萧瑀在首,身着深紫朝服,腰系十三銙金玉带,形容庄重,目光凛凛,那十八公子就站在老爷右侧,褪去平素随意潇洒之妆扮,他如今穿的是浅绿圆领衫服,裹的是深青绢罗幞头,束的是九銙银腰带,足蹬乌皮六合靴,通身的少年意气,昂首伸眉,风姿英发,竟与他身后一众仪表亦不俗的平辈弟兄成了霄壤之别,所谓珠玉在侧,不啻如此。
过了不多时,只看远处一队车马缓缓走来,阵势虽不大,但领头军士威重肃穆,车驾亦四面锦缎,庄严华丽,想来那宣旨的官员阶品亦不会很低。片刻后,车队在正门前停稳,车内下来一位红袍老者,他高举一道卷册缓步走近,萧府众人便齐齐跪了下去。开始宣旨,那老官员嗓音重浊,一句一长音,把个封爵授官的旨意念得气派而生动,令我这不相干的人听在耳内都颇觉心神荡漾,激动难平。
按照圣旨里的意思,十八公子袭封兰陵县开国公,位在爵之五等,享食邑一千五百户,永业田二千五百亩,授正七品下越王府兵曹参军之职,三日后就可上任。这真是春风得意,双喜临门,要羡煞多少渴求功名的白衣少年郎。不过,似公子这般第一流品貌的人物,将来仕途作为必不会辜负这高贵出身吧。
时下旨意宣毕,宣旨官也已离开,众人间的气氛轻松了许多,俱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那兄弟姊妹都来向十八公子贺喜,将他簇拥在当中围了好严实的一圈,他自己亦是红光满面,不断拱手回礼。我的眼睛看他,恍若一尊神明似的,周身散发出光芒。
“好看吗?”
我是无比沉浸,不能自拔,却不料身后寒凛凛一句嗓音突然响起,吓得我猛一趔趄,差点冲到横街上去。方一看,是徐道离。他背手站在我身后一步之外,好似洞悉一切似的神情,也不知来了多久了。
“徐…徐先生,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惊魂甫定又很心虚,略有些难堪地问道。
“嗯,来了有一会儿了,我看你如痴如醉,不忍心打搅你。阿真,你真是好兴致啊!呵呵……”
他抱起双臂,作思考状看我,脸上又带着嘲叹般的笑容,一时更教我无地自容,只低着头沉默,两只手在衣服上乱拧。
“我昨日宿在外头,今早正抄这条小路回府就看你一动不动地趴在这里。倒也奇怪,你这冷淡的性子也爱看热闹吗?”
我自然是要一如既往地编造个理由,思忖着缓缓抬头瞥了他一眼,道:“小奴……小奴就是,就是想见识见识。以前也常在府上有大喜时来此观望的。”
“哦,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啊。”他点点头,也还新奇,“那走吧,这热闹也看完了。”
“是,小奴也正准备回去呢!”
他好歹是没起疑心,我也省却了许多尴尬。
回到马厩,我依旧打理起日常的事务,只是想今日定是要闲了,应当没有人会用马出行。再过一会儿,前庭的笙箫管笛恐怕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