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桥后,谁也不再说话,郭彩云像是有了什么心事。有风从远处冲过来,重重地吹到脸上,金尚感觉是那种夹裹着海水腥咸味道的湿寒。
以前,金尚最不喜欢鲤鱼洲的冬天,冷起来让人缩手缩脚的,实在没劲。这一刻,金尚也觉得没劲极了,迁坟啊烧了断纸啊上香啊死人啊发丧啊,统统都是无聊至极的穷忙,人活一辈子,争来争去地图个啥……郭彩云开了一会儿手电筒,仅仅那么一小段路,又把手电筒给关了。
好不容易到了坟前,竟然起风了,好大的风!郭彩云把桔子香蕉白酒香烟等东西一一摆在墓碑前面,又恭恭敬敬地跪下,说:“老东西,我陪你孙子来给你送钱呀……”话未说完,郭彩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金尚忙劝道:“大娘,大娘,千万别伤心,咱们应该高兴才对,我爷爷也会高兴的嘛。”说完,忙摸出打火机把黄表点着,那火苗就上上下下地跳动了起来,纸灰就像蝴蝶一样缓缓地飞到了半空里又缓缓地落下来。
这了断纸,烧得有些令人失望。
金尚本以为眼前会出现爷爷的模样,至少老人家也应该搞点心灵感应什么的才对嘛!可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示都没有。金尚看着火苗渐渐熄了下去,郭彩云把酒瓶子盖启开了,把香烟拆开来,散落在地上,又把酒洒到那些烟上。金尚就觉得实在糟蹋了那些挺值钱的烟卷……
郭彩云跪在坟堆前履行完了这些程序,正要站起身来,金尚就看到了站在坟堆后面的吴长庆,一脸苍白,寒气逼人。
你妈呀,这王八蛋的头发怎么还是湿露露的啊?怎么还是刚从河水中捞上来的样子?郭彩云显然有些气奋,大声喊道:“长庆兄弟,不带这么玩儿的,咱们也是大半辈子的紫妹儿,该了断就了断,你可不能给金家的人使坏,你……”说着,郭彩云紧紧地拉住了金尚的手,看那架式是怕吴长庆冲过来伤害金尚。
金尚后退了一步,想挣脱郭彩云的手,没挣得脱,就挑衅道:“长庆叔,是不是死得不甘心啊?当支书的感觉不错啊,是不是还没当够啊?你妈真有你的,没想到你们枰杆儿吴家也会有今天!”
吴长庆摆了摆手,他膝盖那一片全是泥巴,但他并不是想拍打。说话的时候,他也不看着郭彩云,更不看金尚,吴长庆说:“我的老嫂子,兄弟我说句到家的话,你家的儿媳妇,跟我老丁哥粘乎得很哩,你这么个明白人,咋就看不透?儿媳妇在公爹面前扫情的很哪!”
你妈真行!金尚没想到吴长庆不接他的话儿,又道:“吴长庆,六十年前,你们吴家迁坟,坟里扒出个双尾王八,你可记得这事儿?”
吴长庆还是不看金尚,又对郭彩云道:“快啦,你们也快啦,你男人心虚嘛,我们男人都一样,见了年轻的,哪能把持得住?事过了之后,哪能不害怕?你男人也一样嘛,现在也是怕得很嘛。”
说这话的时候,吴长庆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他的腔调里全是表情,金尚听明白了,这个王八蛋应该是在挑拨离间。郭彩云急了,跳着冲过去要打他。吴长庆就笑了,说:“要不是看在你来给老爷子上坟的份儿上,我哪有机会跟你说这个?你家老丁丁哥,当过兵,上过战场,死里逃生的男人,要没有跟儿媳妇这一腿子的事儿,他应该算咱们鲤鱼洲的一个圣人……”
真的?
假的?
金尚的头顶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你个的东西,怎么可以编出这样的话题来?金尚说:“吴长庆,别你娘不要脸,你别放屁,你老婆才跟你爹有一腿,你娘才跟你爷爷有一腿,你这种人,就是个畜生,一肚子男盗女娼,应该早死几年才对得起全村老少爷们儿。”
吴长庆并不脑,他摇了摇那颗湿了头发的脑袋,说:“我的侄儿,我亲亲的侄儿哎,你哪里知道?你哪知道这中间的道道儿?你二叔是你那小嫂子的偶像,白天想夜里想的偶像,可惜那小娘们儿不知道底细,你二叔是一个驮着别人的鬼魂的人,这个你不知道吧?有些时候,他自己压根儿就做不了自己的主儿,老丁是个男人,他可不想跟儿媳妇干那龌龊事儿,可是,他不想干,另一个人想干,另一个人想干的狠呐……”
“去死吧!王八蛋!”金尚指着吴长庆大骂:“你个畜生,你害了我一家还不够,又来害我大娘一家!”骂完,金尚弯腰抓起空酒瓶子砸了过去。那空酒瓶子在半空中翻着跟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将要落地的瞬间,吴长庆就不见了。
金尚有点不知所措,他看到了大娘郭彩云的一脸绝望。
后来,两人最后是怎么走回到村口的,金尚实在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郭彩云一直哭着走到了村口的路灯底下。再远处就是吴长庆的灵棚了,金尚拉了拉郭彩云的衣服袖子,说:“大娘,我什么都没听见呀!”郭彩云终于停住了哭声,回头看看金尚,说:“我的儿,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这事儿好歹就咱娘俩儿知道,别管是真是假,你再传给任何一个人,你都对不住我今晚上给你爷爷去上坟。”
金尚点点头,说:“大娘,明天我回了省城,只要不是你让我回来,我是不会回来啦……”说完,金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死了。他满心里都是悲哀,这叫什么事儿?怎么一句话就把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
郭彩云在村口的路边找了块长条的石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