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美军已抵马尼喇,菲律宾已全部占完了。上海来了十万关东军,在虹口作堡垒。上海一片逃难声,报上刊出“要疏散人口”。米涨到七万元,囤米之后,各公会分派贱米七十石,每石三万五要登记的,数量均分。年关近了,银根也紧极,均臣前天去取现钞,每户仅二万,排队人如山样多。新的一百与十元钞都无号码,一千元的钞票已发行,这要是一松,物价必高窜了。比如周日,均臣与全生去买鞋,均臣买一汽车底皮鞋,洋八千大元,尚要加五厘捐,现在零售捐已增五厘了。
这些日子均臣每天要去江南所,踏车踏得脚酸腿痛,为的是收账。江南所会计课那小鬼很难搞,常给其碰鼻子,气得均臣发昏第十一,而且不时被他骂一句,但此时是下风生意,均臣不得不忍耐一下了。昨天沈老三又来店,要取一只布袋,但被全生已把布袋藏过了。沈老三心中明白,大说愿请些客的,后来全生说:“实在没看见过那只布袋,或者明日问问裕元看。”沈老三大叫说:“我知道,那是有人主使的,我知道那牛一定在作崇!”均臣说:“没有这事的,恐怕你会弄差了吧。”老三说:“不会,我记得布袋就在店里,有许多地方可证明的。”但全生只是不肯将布袋拿出,老三没法,只好出来,均臣也随之出外,沈老三便悄声与均臣说,对上次那木螺丝,老赵也有分的,而钱小开则并没有的。跟沈老三分手,均臣又遇到老赵,均臣便把沈跟他说的与老赵说了。老赵听了忙解释说:“沈老三的木螺丝事,是叫过我帮忙。他答应成功后送些于我应是有的,其实他也不过骗骗而已。若早知其原价,我岂能忍之?难道我不要面子吗?”均臣见其尚诚正,也就算了。
终于接到炳仁来信,这信是其去沪前二天写的,并在彭埠寄出,大意说:“走了…你要责备也罢,我想说明之,怕反而会讨厌的,所以不说了…,我是同唐圣林跟一个领家眷西归的人同去的,识途老马无须担心也…。”炳仁又说:“你要好好努力文学。但对那件秘密事仍不能说,以后或作为炉边谈话的资料。”这秘密事不知道是指什么,均臣心想,他还想得安定,还要大家再来炉边谈话,那不知要待何时了。炳仁写给其兄弟也是这几句,他还交代其挂账四万,叫其兄在其花红扣中下,并且请别责怪裕元给他乱挂账。
除夕晚上,均臣去姨母家吃年夜饭,他顺路买酒二瓶,沙鱼一条,肉一斤,水子果水若干。幼臣和泉也来了,淞鸿也请了刘廷章和张炳初,还有毛全泰的老板杨文寿。姨夫、刘、张、杨和淞鸿等在上桌排筵,均臣、幼臣和泉等则在下桌吃,均臣猜想,这意思大概就是“阶级”了。饭后又闲话多时,姨夫说他开泰山店之事,余恨尤在,淞鸿则拼命止之,说不要说。不知为何道理,均臣觉得淞鸿其固执可媲美其父了。佑臣因为分入花红五万,明年仍在该店做下去,老板张葆方尚信用他,说着便酒后又胡言了。均臣则极力叫其多读书,不过均臣倒是觉得弟弟似乎比去年进步了。新华的花红是这样分的:一列扣下预支,均臣和锦华各得九万,裕元十八万,老赵十六万,钱小开十一万,炳仁七万,全生五万。因过年时包饭作关门,便又分每人一万元。
新年几日都无聊至极,初四这天均臣与幼臣和泉在姨母处吃了饭便去了光陆看《桃李争春》的话剧,但内容材料又不好,因为停电,电灯则用煤气灯来代替,连脸都看不出,他们看得不耐烦了,没演完就出来,各自回自己住处了。均臣回来就看《镜花缘》,看得无聊极,便叫了小毛下来,将前日所买的牛肉一斤煮了吃,一次吃光。小毛又拿了衣物在楼下洗衣,均臣也无心阅书,便与之闲谈。小毛洗好衣又来跟均臣来住处坐,均臣靠近小毛,几乎闻到小毛的体香,又细视其脸,见已发见青春蕾数颗,均臣心中默急:“真是春到了”。小毛的言语中也带无限春色,她叫均臣写信再给上次那个纠缠她的姓孙的。上次均臣已代写一信回绝,如今孙又欲来“复交”了,均臣便以“咖啡没有,白开水也好”来作比喻,本想讲些不幸爱情的结局给她听时,便听到外面一片喧闹声。二人下楼看,原来是弄内同康钱庄在接财神,所来“马灯油”者四、五班,大喊元金滚进来,算是接了“五路财神”。均臣看了很觉滑稽,心想,这样乱世年口他们还想发财?不要发炸弹就算他幸运了。
这时幼臣和李湘泉来找均臣,均臣便离了小毛,与他们到外面去吃汤糕,共洋四百廿元,均臣请客。中间,湘泉说到他店中那个姓蒋的在常州的横行事,颇为不忿。均臣也对此人极卑其下行,而幼臣似也有同感,说其所谓的“英雄气”除打折扣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