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所谓过渡时代了吧,实际上上海仍是死沉沉无生气。五国外长会议美、苏为了巴尔干及日本的共管问题起了折冲,不欢而也。国共谈判已将成,共軍将减至廿四师团,各市须一共党副市长。据说十月四日蔣介石已来沪,而坊间纷纷传说吴绍澍、姜公美捞血极多,生活奢靡不堪。又据重庆专电说,收复区人员舞弊事,叫当地官长注意,而舆论对此也纷纷对当局失望。今年的雙十節是上海孤岛以来第一个国庆,原本市民都欢天喜地准备大大庆祝,也算庆祝抗战胜利。但当局突然宣布游行人数限二万名,火炮游行也取消了,不禁让人有些失落。
均臣这天一早起床,正准备把老是没工夫做而一拖就是十几天的日记补上,只见郑瑞昌匆匆过来找均臣,说南市江南造船所的工人在总工会聚结,要求日人答应发给工人的每人三匹布的承诺兑现。听罢,均臣就与瑞昌匆匆而去。到了江南所,果然工人甚众,二人挤在队伍与他们周旋,工人们都很有组织,分部分,选纠察,很有秩序。先是代表进去,不得要领而出。一个据说是南市工会主任委员叶明皋,出来打着宁波官话,叫工人散去,说明日会有回音,可工人都不肯,他们说所谓“明天”讲着已有半月了。工人们纷纷在议论,做官的也无办法。工人们都很坚决的,他们的见解不亚于一个有社会科学修养的人。其余别厂的工人也颇多,据他们说,昨夜无回音,所以露天等过夜。
从江南所出来,遇到包可华,召程、梁、乐、姚及均臣在山东路其友陈心处吃饭,有全鸡及酱肉等颇为丰富,均臣默默吃着,以为包有大计要宣示,不料竟毫无表示。席间,均臣忍不住问,他写的什文已经交会中现在怎么处理,包说知道了他都拿去了,并说小麟在包处筹备办一刊物,但包似乎并不把内容宣布,很保守秘密的样子。小萍接过话题,说均臣写的一篇什文叫《扫除垃圾》,小萍已替他改写,并题笔名“君人”,已经在十月五日那天登在《新生》上。因为听说小萍改过,这已不是全是自己的作品,所以均臣并不特别高兴。
吃完出来,梁小萍特意拖均臣走在其他人后面,与他交谈,小萍在路上说话极多,他说他已入秘密的外围爱青会的活动,是他的同志们在策动,他在五、六月加入此会,会分成组,每组有组长一,组员三,他说近已将均臣也报上,若准核后,可写自述报上,即能编组。小萍又问均臣夜校的情况,均臣说,夜校他是隔天去的,国文教师姓张,尚好,对均臣颇重视,另外会计也读一课。接着他提到国文级友会已成立,国文班大会也成立,在均臣鼓动下,徐杉为主席。听了均臣的汇报,小萍说均臣干的好,均臣听了很是高兴,并回答说这是做为“同志”当然的工作。
与其他人分手后,均臣去了姨母家,遇到乡下来的表妹新霞,带来鞋二双给均臣,新霞正在与姨母们说着宁波的事:“乡中近来还安静,陈老头被新四军捉去杀死了,身体共插十七八刀。来臣被人密告,几乎也死。现在所谓‘國軍’的俞部来了,强盗本态不改。抗币的确在当地使用,百姓怨恨。”接着,新霞又提起均臣的母亲吃菜极省,终年不用油,米谷仍很缺。又说,二舅母常与大舅吵,与新霞也吵过。二舅母还说将其大女嫁给均臣。而大舅母本性未改,与雇工阿背恩情未断,云云。
说了一阵闲话,均臣问姨母怎么不见姨夫,姨母长叹口气,说姨夫这两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均臣忙问何故,姨母便说起,原来姨夫为松鹤十月十四日的订婚欲定礼堂,可杨文寿说,青年会也可以。听了后,姨夫气极了,登时有些神经错乱了。据说杨曾对姨夫说过“松鹤与我儿子一样,结婚等我来好了”但现在语气一变,所以气极了。在半夜还哭起来,话也疯疯癫癫,一心在打算赚钱。他说有了钱,省得给人家笑。前天在店中,还曾手持着刀说:“我要杀一个人!”均臣知道姨夫是毛全泰大好老,见到姨夫的疯状均臣真替他很担心,这可怜的忠厚人!
回来路上去买《时代报》,报载滇省龙云被缴,起因是国府请他去做参议院院长,龙不愿往,并且发生了冲突。一边看报一边往《时代报》社走,去替小萍送稿。走到大马路和河南路的哈同大楼,见一军官在培罗蒙西装店大发雷霆,据说是所定衣服六日后还没有做好样子,那军官高叫说:“你们师长军长来做得快多了,我团长就做得慢了?我也不小呀!我是上校!”后来好容易边骂边出来了,学徒不知说些什么,不过非常谦恭客气,那“上校”竟重重赏了几下耳光,神气地坐上汽车走了。均臣看了,是又愤又悲:这可不是“狼去狐狸来”了么?
晚上均臣去上课,今晚是国文,又是《古文观止》,均臣便小声嘟囔说,现在应须注意巴尔干问题了,对于《六国论》等无甚价值。下课后,撞到徐杉,便叫他速进行会务和成立墙报之类,徐杉说他们选均臣为出版股长,刊物欲在下周出版,性质系半月刊。接着又举行干事会,徐杉为主席,但他太老了,很使人不好感觉,均臣始终保持缄默。九时半归,梁小萍召均臣去,交给均臣《论联合政府》和《西行漫记续》二书,为近版,并说他已将均臣的自传交上去了。又说《工报》在找练习生,虽然条件很苛刻,但他叫均臣还是去试。
天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