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园子里来了一个挺漂亮的陌生姑娘，在修竹的记忆里，那是个阳光不太热烈的上午，早场的戏刚散。

姑娘进来的时候，修竹脸上的油彩才卸了一半，她满头大汗推门进来笑盈盈地瞅着自己，一点都不怕生，大大方方地说：“公子，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一个人来到通州，你这里能不能收留我。”

修竹一愣，有些尴尬，问：“你会弹琴？”姑娘摇摇头：“不会。”“那你会唱曲？”姑娘说：“我五音不全。”“那你是来做厨娘还是打扫的？”姑娘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是。”修竹心想，这下坏了，怎么什么都不会，八成是个来耍无赖的，可一个无赖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我会讲故事。”修竹正思索着如何将眼前这位打发了，姑娘笑盈盈地来了这么一句，“讲故事？姑娘真不好意思，在下开的是戏园子，不是说书堂，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修竹有些不忍心就这样直接把她撵出去，“不过什么？”姑娘睁大眼睛望着他，“不过你可以先讲两个给我听听，倘若有趣能编在戏本子里面唱出来，你便留下。”修竹故意撇过脸去，做出一副自己很有原则的样子。姑娘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走到修竹跟前坐下，耳边的长发飘啊飘，全是三月桃花的味道：“我故事很多啊，你想听哪个。”

他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姑娘笑笑说不记得了，让他随便起一个算了，他看见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忽然心里有些难受。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还感觉很熟悉，好像本来就该这么叫似的：“朝歌，那你就叫朝歌吧。”姑娘听了一怔，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面亮晶晶的，修竹看她这个表情，以为是名字不好听，正要改口，转眼间又见眼前的人笑了起来：“好啊，朝歌好听嘛，就朝歌了。”

朝歌真的有很多故事，不过大多数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妖，有善良美好的，有骄纵顽劣的，有嗜血如命的，还有美丽妖艳的。朝歌一有空就给他说故事听，讲得声情并茂，听得他是身临其境不能自拔。他问她说哪来这么多好故事，姑娘大笑骄傲的不行，说自己活久了见多识广外加绝世的才华全靠自己编的，笑得眼角都盛了泪花。修竹说她一准是踏错门了，本来是想进说书堂来着，只不过多年来沉迷于自己的美貌才屈居在他的戏园子里，倒是可惜了这满脑子的好故事。修竹知道她有很多故事，因为直到她走，她离开自己，故事都还没有讲完。

朝歌特别爱笑，修竹一早在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了。修竹就觉得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开心，明明就没有亲人没有家，在外面孤孤单单地漂泊许久，饥一顿饱一顿过够了苦日子，却还是日日没有烦心事似的张着嘴乐。修竹见过她微笑的样子，见过她大笑的样子，甚至连她生气时候的模样都是笑着的。她说人生百年不过须臾，她说她哭够了如今过上好日子得天天笑着才对，她说老天爷是公平的这是福报她受得起。她说的话修竹不大能听得懂，只是觉得这个疯丫头有时候讲的话还挺有意思的，这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记得她唯一哭的一次就是因为他，他花了好几年攒下来的钱到首饰铺子叫人打了块白玉镯子，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他把镯子给她对她说：“朝歌我娶了你吧，我喜欢听你讲故事，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姑娘开始还是笑着的，可渐渐眼眶就红了，浮上一层浅浅的泪，后来嘴角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一对秀气的眉也拧在一起，再后来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任修竹怎么劝也劝不住。

修竹心里那个郁闷啊，就寻思着自己平常还自恋的不行，不想在这小丫头的眼里居然是如洪水猛兽一般，真是令人沮丧。眼前的姑娘哭着哭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末了哭得眼泪都尽了，嘴唇也开始泛白，这才肿着双眼扔下一句：“修竹啊，我记得你所有的好，可是老天爷根本就没赏我这段姻缘，我命里没有我不敢要啊。”说完头也不回就起身离开了，谁知走到门口一脚绊倒在门槛上，“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起初修竹把朝歌抱上床，寻思着一定是太激动了再加上摔了这么一跤，睡一天也就没事了，谁料到后来朝歌一直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水也喂不进，饭也吃不了，这可把修竹急疯了。那时候城里没有郎中，那些给两个铜板就能开方子，医人和医牲畜一个法子的赤脚医生，修竹还真是信不过。街角买酸奶的王婆子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这样过，不过昏睡几天也就好了，叫他不用着急。可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修竹可再也沉不住气了，连夜带朝歌出城看郎中。那郎中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得很，看年纪都赶上自己爷爷的岁数了，头发胡子全都白了。那老头给朝歌把了半天脉，颤巍巍地摇了摇头说：“这姑娘病得太重了，我只能让她苏醒过来，却治不了她。”修竹一听急得眼睛都红了，这是什么混账话！若不是心中有一丝理智压着，他指不定要冲上去揪住老头的领子，这会朝歌的性命全在他手上，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修竹咬咬牙就要跪下：“大夫大夫，人家都说您医术高明能妙手回春，床上这个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她还这么年轻，您救救她，拜托您一定要救救她，只要救活她，您让我做什么都行。”老头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