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正在办公室里想得出神,一个身影悄悄站在她桌前,林伊抬头看见居然是陈柏舟。林伊有些吃惊,似乎怕周围人误会什么,本能的看看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两个老师看着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似笑非笑。
林伊把陈柏舟带出学校,漫无目的随意走着,两人之间并不是很熟,林伊不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林伊打破沉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陈柏舟简短的回答让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林伊突然特别想笑,不自主的咬咬嘴唇勉强压制住想笑的冲动,说:“你找我散步?”林伊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与她不过三面之缘,却让她有一种安全而放松的感觉,也许是当初他献血时给她留下了一种英雄般的光环效应。
陈柏舟看到林伊的笑容,也放松下来,说:“那天晚上我有些醉了,可能把你的手弄疼了,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总是以太忙为借口拖延自己,其实是缺一点道歉的勇气。”
林伊脸上绽出笑容,愉快的说:“你太客气了!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你为这么点小事还跑到学校。事先也没打个电话,要是我不在,你就白跑一趟了。”
陈柏舟看着林伊明媚的笑容,黑亮清澈的眼睛,不禁心头一紧,仿佛被人轻轻抓住。想到五年前她在急救室前为夏志远不顾一切的样子,心里微微升起一丝妒意,他想知道那个叫夏志远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将林伊的心占得满满当当。
“你准备在哪里过春节?在北京吗?”林伊看他一直没说话,接着问他。
陈柏舟回过神说:“不,我要回美国过春节。”
林伊好奇的问:“你们家在美国,很重视过春节吗?”
陈柏舟点点头说:“当然。我们家是纯正的中国血统。圣诞节和春节都过。”
“你的中文为什么这么好?”林伊显露了女孩子的八卦天性。
“家里规定,生下来就要学中文,我们家里人在一起也只用中文交流,而且你在北京见到我的时候,我还边工作边在大学里学中文。”
“我听晓晴说,你们祖上已经移民美国近百年了。”
陈柏舟说:“其实在美国的产业是属于我母亲这个家族的。我父亲并不是美国人,他出生在南京,大学毕业以后到美国留学才认识我母亲的。”
林伊在心里大致计算一下,困惑的问:“你父亲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怎么会有机会去美国?”
陈柏舟苦笑一下:“他生在南京,但是还不满一岁就去了台湾。他在台湾长大的,就生活在眷村,你知道眷村吗?”
林伊点点头:“知道,听说过。难道你们家是撤退过去的?”
陈柏舟抬头看看前方,叹一口气:“对,四九年撤退过去的。我爷爷当时是文职军官,接到批撤通知就过去了,军队的命令必须服从。”
“那你爷爷奶奶现在还在台湾?”
陈柏舟摇摇头:“不在了,我爸爸是独生子,爷爷去世以后台湾就没有任何亲人了。”
“你奶奶呢?”林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刨根问底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陈柏舟好像也不在意,很自然的就回答林伊:“我奶奶也是军队的文职军官,生下我爸爸以后,因为有任务就去了重庆。结果撤退的时候没能返回南京,后来重庆撤退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错过了撤退的航班。再后来,所有的联系都中断了。我爷爷和奶奶是大学同学,据说是郎才女貌的神仙眷侣。那时候他们都是热血青年,毕业后就参了军。谁知最后却是如此惨痛的结局。我爷爷因为思念成疾,在我爸爸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后来不是两岸开放寻亲吗?”林伊一副着急的样子。
“是,我爸爸第一时间就返回南京和重庆。但毕竟已经快四十年没有任何音讯,寻找起来非常困难,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打听到一些消息。我奶奶身份特殊,撤退失败后只能隐姓埋名,一直在重庆一个山区的学校里当老师。我爸爸打听到的时候,她早已经去世了。听说,奶奶一直一个人生活,而且过去的往事也不敢随便跟周围人说,心中的压抑可想而知。大概也是因为思念成疾才去世的那么早吧!”
林伊心中听了难过,眼眶也有些湿润,说:“对不起,我的问题好像太多了。让你难过了吧!”
陈柏舟笑笑说:“说实话,这些陈年旧事我听我爸说了不下几百次。可我毕竟不是当事人,真的很难体会他们那种痛苦。我爸现在年纪大了,时常拿着爷爷奶奶的相片回忆这些往事。他甚至连回台湾的勇气都没有,就是怕太过于伤心。”
那天,林伊和陈柏舟走了很远,说了很多,还一起吃了晚饭。他们不像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更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