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不時宜的欣喜。
畢竟曾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久別重逢的生疏幾日之后便消失不見,借著放心不下我們生
活不便的理由,趙有才開始頻繁出入我的家中。
隨著這幾十年會的變遷,人們的心態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拜金,已不是城市人家獨
有的想法。離家的這些年里,愈來愈多的鄉親們開始向外走,時不時就有誰家人在城里發了
財、當了官的消息傳回,那些有女兒閨中待嫁的家庭便一個個打起了小算盤,暗地里尋>
誰家的小伙子看起來有前途,是個成為好女婿的料。這時候,雖然一表人才但是只懂種地的
趙有才就沒了市場,他又偏偏看不上那些愿意下嫁但條件不行的姑娘,一年一年蹉跎下去,
高不成低不就,直到四十歲仍是老光棍一條。
對此,有才自己并不十分在意,父母又死得早,于是更沒人替他操心。歲月荏苒,原本
儀表堂堂的相貌也被時間摧殘的差不多,常年的田中勞作又使原本高大的他變得有些佝僂,
漸漸地,村里長輩教訓起自家好吃懶做的女兒時,開始用上了『再這樣下去,你就只能嫁給
趙有才』這樣的話。
可想而知,在這樣的境遇下,趙有才這些年的日子也并不好過。我也是回家一段時間后
才知道這許多事情,出于一種同病相憐的感受,對他當日見面時臉上那一抹欣喜,也便諒解
了。
換做是我,在被生活折磨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見到曾經一起度過無數快樂光陰的舊識,
也會是一樣的反應吧。
或許是不想在舊日情敵面前丟了面子,又或許多年沒有個可以交談的好友確實寂寞,陸
武男對趙有才竟是出人意料的善意,時不時便與他把酒言歡,談些陳年舊事,相顧唏噓,有
時痛哭,有時歡笑,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對此,我心中暗喜,亦默默期盼著趙有才
能多來做客。
但是,武男的脾氣并未因此收斂,尤其是酒氣上頭之后,每每對我呼來喝去,甚至因我
小小的疏忽而摔杯責罵。趙有才雖然勸阻,但畢竟是外人,說不上許多話,僅能在事后悄悄
安慰我幾句。某日夜里,武男又脾氣不順,沖我發起火,連我為他擦拭身體的水盆也打翻,
鬧大了動靜,隔壁的趙有才披著衣服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家丑不外揚,雖然這壞事早已傳了千里,但外人進了屋,武男還是沒法繼續發作下去,
氣哼哼地讓我去準備酒菜,要趁著性子和趙有才喝一場。趙有才雖然覺得不適,但也不放
心就此離去,便沒有攔阻。
這場酒一直喝到半夜三更,陸武男大醉著睡去。趙有才幫我將他抬到床上,收拾起桌上、
地上的狼藉。然后,在廚房里收拾碗筷的時候,他從身后抱住了我。
『春梅,你跟了我吧!』
酒氣混著熱氣呼一下噴到我耳根子上,我驚了一跳。他喝了不少,聲音也沒刻意壓著,
說出的話更是驚雷一般。還好,廚房與正屋離得遠,那邊沒什么反應。
『老趙哥,你看你醉成什么樣子了,說的什么胡話!』
我呵斥著,用力將他推開。他卻在我面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春梅,我喝了不少,可是我沒醉!我......我......』
他我了兩聲,卻說不出什么來。而我呆了幾秒,連忙上前去攙扶他。
『老趙哥,這像什么樣子!快起來!』
『不!我不起來!我......我唐突你了,我不是人!』
趙有才揮開了我的胳膊,開始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趙哥,你別這樣!一會讓老陸聽見......』
我不知所措地輕聲喊道。
『讓他聽見好了!』趙有才手上未停,向我哭喊,『春梅,陸武男對不起你!沒錯,他
有福氣,娶了你這朵咱村最美的花,但是他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把你捧在手上疼著愛著!你
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他給不了你好日子過!你跟我,跟了我好不好?咱繼續養著他,咱一起
供冬竹念書,咱一起過好日子......』
『趙有才,你瘋了!』
顧不得可能會把武男吵醒,我顫抖著厲聲打斷了他。
『我......我......我沒瘋!』趙有才嘴唇抖了幾下,大聲喊起來,『你以為我這么多
年是找不到媳婦嗎?不是!春梅,我是放不下你啊!小時候,我沒他陸武男膽大,做不出在
你家窗子外邊給你唱歌的事,但是我想啊!我也想那樣子站在那沖你唱,沖你笑,哪怕>
你瞪我一眼也好啊,春梅......』
『別說了!』回想起那段恍如隔世的日子,我的眼淚也簌簌掉了下來,『以前的事,別
提了......』
『不!我要提!以前不敢跟你說的話,我現在跟你說。以前不敢對你唱的歌,我現在給
你唱!』說完這話,聲淚俱下的趙有才,跪在那里,仿佛瘋了一樣,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梅花,梅花,開了么?梅花,梅花,開了么......』
萬籟俱寂的深夜,只有這凄厲嘶啞的歌聲,回蕩在夜空之中......
我呆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一刻,我多希望我的丈夫能醒來,醒來將他趕走,讓
我回到那雖然痛苦卻平靜的生活中。
梅花,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