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他如此,轻笑出声,复又在他身边坐下。
至少九后皇弟在他身边是放肆的,不是吗?
“我第一次见你,是十年前罢?”记忆有些久了,他不大记得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在你出宫之后。”
九弟刚生下的时候,他十二岁。他抱过他的,他觉得很惊奇,原来有一个人既可以和母后那般像,也可以和父皇那般像。
他想,这个孩子这么安静,想来不会像华阳那般调皮,定是个很乖的弟弟。自己会疼他,华阳也会疼他,父皇母后也定会疼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口里也能吐出那么鲜血。
那日他下了课,趁着中午歇息时跑来母后宫中来看看他。那时候九弟刚吃过奶,精神头还好着,他把他抱在怀里,逗着小娃娃笑。
不过半柱香时间,便见九弟的小脸胀得通红,他还来不及同母后说,九弟便张了小嘴嘛出一口鲜血,任他怎么捂,血也不住的流,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地冒出来,把九弟右耳那颗红痣都淹没了。
再后来,九弟就离了宫,被了空带走了,身边只跟着金禄,从小跟在父皇身边的一个宦官。
父皇只说,九皇子命中贵格,需为国祚祈福十八载,非诏不得归。
当时他还只是太子,父皇还在世。
之后的七年里,先是敬妃赐死,然后贵妃降位。他时不时看见母后与父皇的对峙,也时不时地看着母后以泪洗面。
十年前这个时候母后正准备给他选太子妃,母后让他选自己的表妹李水暖为正妃。
一日午后,父皇带着他出宫,一路疾驰到了这里,看到一个小和尚对着这块墓碑哭得肝肠寸断。
他所有的疑惑在看到净空耳边那颗红痣时,全部消失殆尽。
他想这就是他的九弟了,自己是不是可以接他回宫了,母后也不用日日夜夜地念想。
可他看着自己,眼里全是陌生和戒备。
他在想,如果父皇不送走他,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想带九弟回去,父皇只摇摇头,只说:“朕连你都不一定护得住,如何护得住他,待你护得住他的时候,再接他回来吧。”
回宫之后,他违背了母后的意愿,选了英国公王达之女王茹芝为正妃,表妹被赐封侧妃。王氏年幼,三年之后再行大婚之礼。
可前世自己登基之后经不住母后哀求,早早地接了他回去,最后终是护不住他,也没有护住妻儿母妹;他们一条白绫,自己一杯鸠酒。
如今再来一世,自己羽翼已丰,必不能重蹈覆辙。虽说比前世晚了两年,换他一世安乐也不为过。
火堆“噼里”一声,断了皇帝的沉思,抬眼见净空依旧垂眉不语,右耳垂那颗红痣在火光里更显艳丽。
“今日华阳来寻你了?”长乐坊关于九弟的赌局自己不是没有听说,既然要接他回来,自然要护他周全,在他身边安置几个暗卫再是正常不过。
“贫僧不知。”净空拾柴回来之后,有听了缘提起,宫里的贵人来了后院厨房,把那个胭脂姑娘吓得够呛。
“你皇姐她脾气不好,也是急着见你,她也是疼你的。”皇帝见火堆有渐渐消下去之势,从一旁空地上随意拾了几根树枝添了进去。
净空仿若无闻,火光映照之下不见多余神情。
皇帝知道他是这个脾性,也不生气:“年前你从冀州发过来的那封信,我已经让平西侯去查过了。”
净空这才低低地“嗯”了声,眉尖略略舒展了几分。
皇帝自顾自地又道:“半月后华阳来接你,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到时候你肯定一眼就认出她。她脾气不好,凶你的时候不用太在意,不过,说不定她舍不得凶你。”
见他不吭声,皇帝心里无奈,看来九弟是安静过了头,想起先前暗卫的汇报,心中突然来了兴致:“你认识那姑娘?”
净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个胭脂姑娘,额间有一颗朱砂痣的那个,烧纸钱的动作停了停,淡淡地看了皇帝一眼:“以前在后山上救的一个人。”
他心里也不惊讶皇帝为什么都知道,自己身边有他的眼线,他心里清楚,也已经习惯了。
净空伸手用树枝搅了搅火堆,皇帝见他一身青灰色僧衣,袖口处磨得有些厉害,用针线补了,针脚却有些粗糙。
皇帝斟酌了一会儿,低声劝道:“回去之后便还俗罢,母后还不知道你如此清苦,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更加愧疚伤心。”
净空闻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复又不动声色道:“先皇遗旨,贫僧须守佛门戒律十八载。贫僧已习惯了佛门清静,再多便是累赘。”
净空此言一出,他也反驳不得。
前世自己和母后也逼着他还俗,最后也是败下阵来。知道他是个闷葫芦倔驴脾气,皇帝索性不再劝,来日方长,顶多也就一年而已,他不信还找不到方法让他自愿归俗。
“如此便依你,此事暂且不提,八月十五还朝之日,你得听华阳安排才是。”
净空也不吭声,皇帝就当他答应,不再纠缠此事。
两人又相对无言坐了半个多时辰,一旁的侍卫才轻声提醒皇帝该回宫了。
“皇上龙体贵重,还是早些回宫为妙。”净宫见他仍坐着不动,轻声地道。
虽说语气淡了些,难得如此主动关怀自己,皇帝心里也是开怀了不少,“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