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秾坐在妆台前,铜镜里的样貌看不真切,但看久了竟也仿佛看习惯了,品出几分味道了。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我已有了当年没有的情韵雅致,却再也不是我自己了。
她一想到这里心口就有些发疼,忍不住攥紧了手心,面上却未显露出来。
天还是阴着的,却阴的不那么难看,林淡秾带上幕篱,轻纱垂到膝下。她与嫡姐相约今日去城外焦堂山的般若寺祈福,那里的贪贫大师为人很好,林淡秾心绪不平时常去找他谈心,贪贫一直能解她心语,那一切不能说出口的话。
寅时,林淡秾已经立在侧门门前的马车边,嫡姐却久等不至,不过很快林明阳身边的丫头墨梅就来说明原因了。
嫡小姐今日起来有些不舒服,兼天气阴寒,便不准备出去了。
“小姐说,山间阴气重,春寒料峭,二小姐不妨也过几日再去。”墨梅说话十分恭谨。
林淡秾就对她说:“我最近心智不畅,想让贪贫师傅为我解惑。替我谢谢姐姐叮嘱,我会让魏春在替我准备些厚衣裳的,也望过几天回来能见到姐姐身体安康。”
墨梅恭谨应道:“喏。”
马车很快向城外驶去,车轮沉沉碾过,在还有些湿润的泥土上留下印迹。
天蒙蒙发亮的时候,林淡秾到了焦堂山脚下。她踩凳下了车,跟着前来接引的小和尚拾级而上,身后洋洋洒洒跟了一堆侍者和一个雇来的挑夫。
院子里除了林嬷嬷和几个杂役留下看着院子,其他人都跟着出来了,不过她也不过是个庶女,身边不过四个婢女,魏春与南山是她贴身侍婢常伴她左右,另两个年岁较小是新进来了。另外还有两个仆役专门背行李,马夫便留在山下照看马车。
林家是寒门出身,自林卓群金榜题名才一步登天,又娶了侯府的女儿,这才慢慢有了新贵的征兆,开始蓄起家仆,置办家业,意欲传家,以期积代之下成王谢之外另一姓。
但现在,这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行到半山腰,林淡秾便准备在半山腰的垂风亭休息一下,可等走到亭前才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人了。
林淡秾隔着纱望过去就看到一群人,全是男的。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仆人,倒像是护卫,身上带着刀刃。亭中的石桌上还备着蔬果和茶水,茶倒是很香,只可惜主人却背对着负手而立,一心一意看着山林风景。
那人穿着一身青衫,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丰姿仪态。听到声响便转身望了过来,但此时林淡秾已经收回了目光。
见到亭子里歇了人,魏春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怎么办?”
林淡秾回头看了看,爬山本就是不是件容易事,焦堂山也不低,一路走过来都有些疲累。
“明白小师傅,这位也是般若寺的香客吗?”
明白和尚回答道:“小僧未曾见过这位先生。”
林淡秾微微蹙眉,那边却已经派了人过来,来人问道:“我家公子今日出来踏青,姑娘旅途劳顿,不若进亭歇脚。”
那人半句不歇:“姑娘放心,我家公子绝无半分冒犯的意思。”
这位公子确实毫无冒犯的意思,他已经准备撤出亭子让予她用,自己在离亭稍远的山石上铺了块布就坐下了。
林淡秾迟疑片刻,总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人家,略觉不妥。但如果拒绝也好奇怪,难道去邀请他一起在亭子里休息吗?她不太喜欢和别人扯上任何关系,且既然已经得了便宜就不去卖乖了。
于是点了点头,又让南山前去道谢,魏春带着侍从进亭收拾东西,挑夫和小和尚便歇在亭外。
林淡秾坐在吴王靠上,这亭子造的险,但风景也很好。青葱绿岭,纵览风光。
忽然手背上传来一点凉意,她摊开手感觉到有细微的雨水。
魏春凑了过来,道:“小姐下雨了。”
林淡秾点了点头,网那位公子坐的地方望过去,他还是坐在那块凹凸不平的山石上,正好也看了过来,身边的侍从正在给他撑起衣服挡雨。
这种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林淡秾忍不住想笑,今天早上便有雨,这位公子出门竟然还不带伞,身边的人竟也一个都没带。她对魏春说道:“去拿点雨具给他们吧。”
魏春应了一声,就把伞送了过去。她们带的雨具不少,伞和蓑衣什么都有。魏春看着人数送了过去,那位公子披上蓑衣,撑起伞,就往亭子里走过来。
这回走近了,便能看得清眉目了。这位公子生得确实很高,约莫八尺,土木形骸,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卓然。即便是披着一身蓑衣,也显得卓尔不凡。
他是来道谢的。林淡秾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这种样子怎么能算好心呢,只是尽了一份路人的心罢了。
只是没想到片刻之后雨势竟有越来越大的样子,林淡秾就干脆让魏春去把人叫进来,没想到魏春回来复述道:“那位公子说,不好冒犯小姐。”林淡秾暗骂一声“迂腐”。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