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住,偷偷和林淡秾说:“姨姨,我不想学了。”林淡秾愣了片刻,又去问这群孩子里面最刻苦的、那个会写“吴如兰”的那个瘦高个,对方愣了片刻,道:“非常好。”他怕林淡秾不肯教了。
于是林淡秾也挫败,那日魏春陪她,见她苦思,便也陪她一起想,又问道:“小姐,为什么不用您以前教我和南山的办法呢?”
“这怎么能行?”林淡秾下意识道。她那时都是随便教的,几乎是想到什么、说到什么就随地取材写来让魏春与南山认。蘸水写桌上,用枝写地上都做过,这样怎么能行?
魏春问:“为什么不行呀?我和南山不就学会了吗?”
林淡秾一怔,是啊,她那时没经验,但教的都是最简单、使用频率最多的字,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认字,到后面才开始讲些别的。她抓住魏春的手说:“你说的对。我太严肃了,越想教得好,就越忘记对方需要什么?”
三百千,是最简单、质朴的三字经为首呀!本就是给孩童启蒙,自然应该是越简单越好、越通俗越好。她想到这里,将地上写的千字文全部划掉。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起来?她不能去抄一本三字经呀……
于是犹豫片刻,斟酌片刻,林淡秾拿着树枝重新写下
——我你他,人爱人。
一群人凑过来问:“姨姨,这是什么?”指着第一个字。
林淡秾一怔:“是‘我’”
“‘我’是什么?”
林淡秾拿树枝点一下,道:“就是我,自己的意思。立身天地间,不可以丧失’我’。”
说完心一颤,忽然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她丧失的正是一个“我”,摇曳摆动在古今两个圈中间,却失了自己立足的地方。于是古也古不得,今也今不得。这不是古人、今人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一切都是真实、是定局,特殊的经历造就了特殊的人,无必要纠结于经历,谁对错谁先进,“我”只是我。倘若是这两个圈相接而必生的一个点,那么就做这一个点就好了。我观点、我的主张源于我自己,而不是古今两个世界各自的道德。
倘若能为足下之地、为心之所往奋战,那么即便到死,也不足惜。
第40章
林淡秾的教书事业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一月多, 渐渐摸索出了些许经验。末条巷中的孩子未必每个都要成为大家,所求不过认字知理。
识字过千足矣,讲理则不过是:礼义廉耻、忠孝仁义。
她的认字从最简单常用的来,而讲理则是通过讲史料故事,寓理于事, 所用的事例也基本是当代释理最正最明的事例。也都是她今生受训过的道理,略过了一些她不同意的观点, 也夹带了些许不伤大雅的私货。
教书育人,大约是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对这群末条巷里孩子, 林淡秾待之如徒如子, 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延续。这是她来到异世后第一次找到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 到这一刻才有了些许着落, 踏实下来。
她全情投入, 将在林府里攒了十几年的懒骨头、锈脑子全都运作了起来。南山与魏春见她这幅情态,不知是好是坏。
但这绝不是恶, 不是吗?
向阳向善向学,人之常情,王孙匹夫皆如是。南山与魏春看了一月,陪了一月, 没有一天不胆战心惊,担心事情败露被林府主人知晓;也没有一天不在陪林淡秾一起努力, 一起在看到成果时欢欣鼓舞……
最妙的是, 这一月来林府风平浪静, 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情。
魏春做着绣活,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南山和林淡秾看过来,不知她一个人在乐些什么,还越想越开心。魏春停了手,随意将针戳到布里,说话还带着笑:“小姐、南山,我一想到到现在林府还没人发现就忍不住想笑。”这样一起偷偷做“坏事”的日子,她竟感觉还不赖,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南山与她恰恰相反,但这些心事她只闷在心里不说出来惹人烦忧。故而闻言只是眉眼弯弯,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很担心她家小姐……
只是她家小姐倒没那么担心她自己,听魏春讲来竟然笑得最开怀。林淡秾虽然行事小心谨慎,却并非畏惧人知晓。她早已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不透风的墙,再小心谨慎,也不过早一刻晚一刻。她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但不代表畏惧它到来,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会承受一切好的、坏的结果。
她唯一在意的、可能会受她牵连的南山与魏春都是签的活契,不能随意打骂。赎身的钱银林淡秾早已为她们备足,倘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让她们自赎己身便可避过风波。
林家若要罚也不过主罚她林淡秾一人,而她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魏春与南山并不知林淡秾这番思量,她们是想与自家小姐共进退的。忠心为主,前路无畏。魏春凑到南山身边,嘻嘻笑闹,打趣道:“倘若我们细心细心再细心,也许南山姐姐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