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是四九年,小山村却还保持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家织布,细麻线,手工纳的千层底。
姜茂松又过了一会儿才进来,进屋后看看田大花,站了站,没有说话,自己去对面石头的小床上坐下。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静得有些怪异,只有田大花纳鞋底抽麻绳的声音,静夜中“嗤嗤”地一声一声。
“怎么了?”老半天,田大花抬起头,见他坐在床边微低着头出神,若有所思,老半天动也不动。
“没怎么。”姜茂松顿了一下,“就是……大花,这些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我自己的家,为了我自己,有手有脚饿不着,一家人和和气气,有啥辛苦的。”
“……总之是我亏欠你。”
姜茂松继续枯坐,两次三番看着田大花犹豫纠结。夜色渐渐深了,田大花察觉他的异样,就问了一句:“你是有啥事儿吧?有话你就说。”
“大花,我……是有个事情要跟你说。”姜茂松犹豫着说,“大花,你看我一走七年多,跟家里也联系不上,让你受苦了,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只是……我们分别这么多年,没有共同语言,也没有感情基础……”
“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田大花见他此刻言语表现,再联系刚才他和姜根保那些含糊不明的话,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冷笑一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有话直说就是,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你这是要休妻,还是要再娶个小的?”
避世桃源般的小山村,统共只有几十户人家,真还没有过休妻另娶,更没有离婚这一说。
田大花一句话说破,姜茂松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
“大花,你看我们两个……本来就是父母做的主,统共也只在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缺少感情基础,你也还年轻……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他还真是要休妻?田大花一口气堵在心头,顿时觉得气愤难当。这人一走七年,生死不明,如今人模人样回来了,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就要休妻离婚?姜茂松啊姜茂松,可真有你的!
田大花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问道:“就是姜根保说的那个小林吧?已经在外头娶了,还是才勾搭上?”
“大花……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在我养伤的医院做护士,有文化有知识,是个很正经的姑娘,我养伤这两个多月,多亏她悉心照顾。”
“正经姑娘?”田大花反问,“正经姑娘怎么找上你这个有妻有子的男人,她偏就喜欢当小婆?
“大花,你说话怎么……跟你说不清楚了。现在婚姻自由,你我是父母包办的旧式婚姻,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又七年不通音信,我要申请离婚,肯定是可以批准的。”
田大花啪地一声,把手里正在纳的鞋底重重放在柜子上,望着姜茂松不禁失望冷笑:
“你既然在外头有人了,那就别扯旁的借口,说什么包办婚姻,你我结婚两个月,孩子都有了,小石头如今都七岁了,你当初怎么不说父母包办你不愿意?你父母也没押着你进洞房,我也没逼着你小意温存,这孩子难道是我强了你的不成?”
姜茂松张张嘴,半天没找着话说。
“大花,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是离婚这事,我也是经过考虑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你今后的生活,我知道你娘家没人了,也没地方去,你可以离婚不离家,照旧还在这个家里生活。当然,如果你愿意改嫁,也是可以的。不管你留下还是改嫁,我一定会负责照顾你以后的生活。”
“离婚不离家?我呸!姜茂松啊姜茂松,你可真是好打算。”田大花嗤笑一声,“你真是替我考虑周全,我倒是该感谢你了?姜茂松,你可真是好打算啊,你一走七年生死不明,我替你养活这一家老小,替你尽孝,我给你娘养老送终,你现在回到家就要休妻,倒还有脸说什么离婚不离家。噢,我离婚不离家,你在外头娶了那小妖精,家里老老少少也不用管,快快活活过你小日子,留着我在这家里继续替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一家老小?我呸!姜茂松,你可真是好打算,多大的脸!”
“大花,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茂松被她一番话戳得脸上挂不住,面色涨红,顿时也坐不住了,一着急,便伸手来拉她的胳膊,嘴里一边说着,“你冷静一下……”
见他伸手过来,田大花本能地抬手一拨,一时难免就没注意控制力量,竟把他推得趔趄几步,姜茂松踉踉跄跄地站稳脚步,惊讶地看看田大花。
好在他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她一推的力量上,只当是她气坏了。
“大花,你先不要生气,夫妻是需要感情的,我们两个要是合不来,勉强过下去也没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反正由着你一张嘴说。你既然打定主意要休妻离婚,那你有脸说清楚,古有七出三不去,七出之条我到底犯了哪条!你妈是我披麻戴孝葬下地的,你也知道我娘家没了人,无处可去了,前贫贱后富贵,这三不去,你姜茂松凭的是哪一条休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