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灰,快步走向门口,接过小和尚手里的水桶,一边问道:“去看过师父没有?”
“才送了粥饭过去,师父起来了,这会儿在房里打坐,”小和尚答道,“师兄,明儿真有大官要来莫?”
“前两日知府派人来,你不是也在么?”白羽点点头,想了想,又虎着脸道,“那是新到任的使君,什么大官大官的,明日切记留着点心眼,闹笑话还是小事,冲撞了这些当官的,小心捉你去充军服苦役!”
小和尚连连咋舌,显是被他唬住了:“师兄,你说那大……使君会不会把咱们寺给砸了?”
董晓悦听了这话十分诧异,这小和尚也太杞人忧天了,换个地方官而已,至于怕成这样么?
“别胡说八道!”白羽斥责道,“干你的活!”
小和尚不甘心地“哎”了一声,把抹布投入水桶,捞起来拧干,开始擦香台上的灰尘。
过了不到五分钟,那小和尚忘了师兄的告诫,又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师兄……那日我下买粮,听山脚下镇子上的人说,都是咱们寺里供奉……”
他心虚地抬头看了眼泥菩萨董晓悦,压低声音道:“供奉那个……所以才老不下雨,是不是真的呀?”
白羽瞥了眼菩萨像,那诡异的笑容配着鲜红的大嘴看着确实瘆得慌——他就不想想那血盆大口是谁的手笔。
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慧如年少无知,口无遮拦,菩萨莫要和他一般见识,阿弥陀佛。”
那名叫慧如的小和尚接着又道:“师兄……什么叫淫祠?他们为什么把咱们法藏寺叫做淫祠?”
“你听谁乱说嘴?”白羽恼火道。
“人家都这么说,”小和尚嘟嘟囔囔道,“还说上次那官儿要砸庙,这才叫咱们梦娘娘作怪弄死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那小和尚发出“哎哟哎哟”的惨叫。
“什么梦娘娘!说了多少回了!菩萨!这是菩萨!”白羽瞟了一眼董晓悦,有些底气不足,“总之你莫要胡言乱语,尤其是明日使君来了,千万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拿出来乱嚼,咱们是佛门弟子,清修之人,别学那些长舌的野老村妇做派,知道了么?”
“知道了……”慧如和尚活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摸摸脑袋上的包,不敢再造次。
师兄弟俩齐心协力打扫佛堂,时不时搭两句话,讲来讲去不是鸡毛蒜皮的衣食起居就是他们师父的病,惠如小和尚吃一堑长一智,直到他们收拾水桶抹布离开,没敢再提一嘴刚才的话题。
他们一走,佛堂静得落针可闻,董晓悦陷入了沉思。仅凭两个和尚的只言片语,她没法窥得全豹,但是也获得了不少信息。
首先这法藏寺和她这尊菩萨路子似乎有点野,看白羽作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了。
其次寺庙的主持释信大师,也就是两个小和尚口中的“师父”,大约是病入膏肓了。
再次附近的州县遭了旱灾,这笔帐还栽到了她头上。
再再次那个想砸庙的前任官员死于非命——据说也是她的锅。
惠如说的“梦娘娘”又是什么意思?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半晌,渐渐打起瞌睡来,清醒过来时发现佛堂里被暖金色的残阳笼罩,脚下传来“笃笃笃”的木鱼声,轻而慢的一下又一下,敲木鱼之人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董晓悦使劲往下张望,只见一个身穿僧衣的人逆光跪着,脸藏在阴影中,宽厚的脊背微微佝偻,透着股沧桑的老态。
因为是个剃光了头发的僧人,看不出头发白不白,但她直觉这人已经不年轻了,至少年过半百——应该不是梁玄。
这位大约就是两个小和尚嘴里的“师父”了。
董晓悦期待着他能给点线索,谁知那和尚只是跪着敲了半天木鱼,直敲到日落西山明月东升,门外草木间传来声声虫鸣,他才意犹未尽地撂下木鱼,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合十拜了拜。
借着香案上长明灯微弱的光线,董晓悦看见了僧人的脸,不由吃了一惊。
这人约莫五十来岁,生得五大三粗,肩背宽阔厚实,黝黑的阔脸庞上嵌着对金刚似的眼睛。他鼻梁凹陷,鼻翼横阔,嘴唇肥厚,最醒目的地方莫过于脸中一道长长的刀疤,蜈蚣似地从左脸颊穿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眉骨,让这张本来就不甚标致的脸变成了狰狞。
向来以貌取人的董小姐觉得这人不像和尚,倒像个土匪。
老和尚拜完了她,从莲花灯上取了火,点上提灯走出了佛堂。
董晓悦看着他趔趔趄趄地往外走去,转身闩上木门,这才想起他似乎病得很重,不知他刚才磕头时有没有祈求健康——反正她是泥菩萨过江,没有神力帮助他。
第二天大清早,董晓悦被寺里的钟声吵醒,不一会儿,一群年轻和尚鱼贯而入,各就各位地开始敲木鱼念经做早课。
董晓悦数了数下方的秃脑袋,总共有十二颗——老和尚因为病重没露脸——这法藏寺的人丁比她料想的兴旺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