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外界的那一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人世间一切痛苦的开端,终不过是源于当初的那一次心软。
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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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画面与声音化作洪流冲刷过的脑海,席卷了意识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褚泽在实验室中,短暂而悲剧的生命。
那些凄厉的哀鸣渐渐远去,最后的最后,楚歌只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声音:
“你想好了吗?”
“你真的要救他吗?”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后悔。”
第72章 act1·畸骨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嘶声力竭的问询, 想要答案却得不到答案, 那问询的声音渐渐淡去了,只有漫天过耳的呼啸风声。
那个人被金属铁链镣铐着,依旧坐在金属囚笼中, 神态安详的如同已经睡去。
他已经睡过去了。
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在异能彻底转变后的那一次暴动中, 褚泽选择了毁掉这座城市,幸存者基地从此变作了死城。而他短暂的生命,也从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被抽取过多少的血液、被割下过多少的血肉, 就化作了多少枚黑暗的种子。
悄无声息的存在于每一个啃|噬过他的异能者的身体里,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所有的反抗。
也包括不可置信的贺川,被他汲取压榨掉了所有的生命力。
风声中。
毁灭的尽头。
然而并没有什么欢喜愉悦的意味, 在尘埃落定后,那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孤寂。
意识的最后一点残片,久久未曾消散, 在这个地底下的废弃实验室中,孤独的徘徊着, 如同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百年之后,终于又有两名不速之客, 打扰了他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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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残存的意识,仿佛带上了两张不同的面具,呈现出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
他激起了陆之南的异能暴动, 他冷漠的想要将陆之南置之于死地, 而当楚歌割开自己手腕、将鲜血灌进去之后, 那股残酷的、暴戾的意味,却悠悠散了开来,只剩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哀叹。
“你后悔了吗?”
许久之后,楚歌低低地问。
空气里并没有任何声音应答他。
却有一幅幅画面从眼前掠过,那是一个男人,从濒死垂危到身强力健,从寻常异能者到顶尖强者,眉锐如刀,嘴唇削薄,五官轮廓深邃分明。
正如贺钦。
亦如陆之南。
刹那间有一个荒谬的猜测从心底划过,楚歌难掩心中的惊骇,他回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异能第一次觉醒后,在月光下看到的陆之南的模样,从里到外,完全被黑絮所占满,仿佛有一头可怕的恶兽,蛰伏于黑暗之中,虎视眈眈的窥探。
那不是什么有形的恶兽,而是黑暗凝结成的种子。
贺川反手将褚泽送到了深渊中去,他喝下了褚泽的血液,吃下了褚泽的血肉,饮下了褚泽的骨髓。那些血与肉化作了黑暗的种子,永远都存在于后人的身体里。
那是与生俱来的原罪。
却再也等不到能够宽恕罪孽的那个人。
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得不到一点爱与温暖。褚泽选择了将所有人都拉到深渊中去,他放弃了自己天生的光明体,任由那被黑暗所污染。
千年前的真相原本是如此,明明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却在悲愤与绝望中,变成了灭世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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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吗?”
“你真的要救他吗?”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后悔。”
那声音在心中来回的、反复的激荡着,无数画面如同洪流一般在眼前奔涌,记忆的碎片化作了灭顶的惊涛与骇浪,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淹没。
恍惚之间,意识仿佛都漂移,离开了跪倒在地的躯体。
他进入了金属的囚笼,他铐上了坚硬的枷锁,他戳上了实验体的印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幽密冰冷的空间中衰亡老去。
血液一滴一滴被抽离,留下来一片荒芜与死寂,偶尔明灭的灯光照亮了囚笼,将他木然的脸映得煞白。
世界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尖刀刮去血肉后,那裸露的骨骼的表面上,泛起的森森冷白。
绝望与痛苦交织成厚重的幕布,遮掩了所有潜藏的肮脏与罪恶,悄无声息处,晦暗与毁灭的种子汲取力量,生根发芽。
无法逃脱,那便不再逃脱。
被世界所背弃,那么,也就彻底背弃这个世界。
极致的黑暗与极致的光明,他终于跳下了毁灭的深渊,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