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刘贺  汉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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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刘贺于温室设九宾之礼,召见他的姐夫、昌邑关内侯;这人说你既当了皇帝,可不能忘了祖宗。刘贺觉得有礼,也不顾祖宗庙的祭祀尚未举行,便派使者拿着玺书、符节,以三副太牢祭祀昌邑哀王于园庙之中,自称嗣子皇帝。又过了几天,刘贺玩心又起,将御府中所藏的金钱、刀剑、玉器、采缯,随意赐予一同嬉戏的人;与随从、官奴等整夜聚饮,沉溺于酒,不能自拔,可又觉得饮食粗糙,便诏令太官奉上皇帝平时之饮食。食监回复说陛下居丧未满期,不可进献平时之饮食。刘贺不依,复诏令太官速办,不必知会食监。太官惶恐,自思夹在两头,都得罪不起,只好如此了,便令侍从去宫外购买鸡肉、猪肉等熟菜,又沟通了殿门守卫,这才完成了任务;不久,此事便常常发生了。

霍光看在眼里,忧在心里,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是心惊肉跳了。刘贺在宫中日久,愈发放肆,先是驾法驾(皇帝祭祀天地社稷等大典时才使用的乘舆仪仗),车上蒙以虎皮,插舞鸾旗,驱驰于北宫、桂宫,追野猪斗老虎,好不快活;后来擅召皇太后御小马车(太后在宫中游玩时乘坐之小马(高仅三尺)拉的车),令宫奴骑乘,游戏于掖庭(嫔妃宫女之住处)中,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行之事,并对掖庭令下诏说:敢泄言者腰斩;再后来,擅自将符节上的黄旄改为赤色,更有甚者,将诸侯王(绿绶)、列侯(紫绶)、二千石(青绶)绶(系印纽的丝带)及墨绶(比六百石以上)、黄绶(比二百石以上)等按级佩绶、不得僭越的贵重之物私自赐予昌邑郎官及一些已从奴隶而赦免为良人者。

刘贺的放荡不羁,令群臣心焦,也令郎中令龚遂担忧。于是他瞅了一个方便之时,以言挑之曰:“陛下先前为昌邑王时,曾数次遇到怪异之事,还记得吗?”刘贺道:“过去的烦心事,提它作甚?”龚遂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多想一想前事也不算是坏事。”见刘贺无反对之意,续道:“臣记得当时陛下曾看见一只白犬,高达三尺,没有尾巴,其颈以下长相似人,头戴方山冠(似进贤冠,以五彩縠所制。);后来又看到熊,左右之人却都没看到;再后来,成群的大鸟飞集于王宫中。数次怪异,令陛下当时很是厌烦,便问计于臣。臣子当时说:‘这是上天对大王的告诫:您的身边都是人模狗样的小人,请尽快驱逐他们,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王位’。”刘贺心有余悸道:“当时朕仰天长叹:‘不祥之物为何总是遇见啊’?”龚遂道:“那时我说:‘臣不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可大王不悦。夫国之存亡,岂在臣言哉?愿大王内自揆度,明白此理。大王所通读的《诗经》三百零五篇,人事通彻,王道齐备,可大王之所作所为,又符合《诗经》中的哪一篇呢?大王贵为诸侯王,行事却比普通人还要污秽,长此下去,存难亡易,故宜深察之。’”

席中一人斥道:“你揪旧事是假,批评陛下才是真的吧?”龚遂不理他,又道:“后来又发生血污王席之事,陛下当时又咨询于臣。臣当时说:‘宫空不久,妖祥数至。血者,阴忧象也。宜畏慎自省。’”那人又怒道:“郎中令真会使人羞愧。”刘贺也勃然变色,欲拂袖而去。

龚遂拉着刘贺的衣袖,低声哭泣。刘贺惊问其故。龚遂答道:“臣深为国家担忧啊。请陛下给臣一个单独进言的机会吧。”刘贺见他态度诚恳,模样又忧急,不免也有些紧张了,便退去左右,重新端坐于几案前。龚遂道:“陛下还记得臣以前所说的胶西王的故事吗?”刘贺道:“不记得了。”龚遂道:“胶西王有一个善于谄媚的臣子叫侯得,明明胶西王的所作所为和夏桀、商纣一样,他却说胶西王与尧、舜相同。胶西王迷惑于他的阿谀奉承,经常与他同进同出,听信他的妖言邪说,以致弄到身死国亡。这个教训难道不深刻么?如今陛下的身边全是一些如侯得一般的人物,陛下与他们吃喝玩乐,给他们的赏赐没完没了,渐渐地就会沾染上他们的恶习,这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问题,不可不慎重啊!望陛下明察。”刘贺不悦。皱着眉头,冷冷道:“知道了。”

龚遂又道:“请陛下允许臣从朝廷的郎官中挑选一些学问精深、品德高尚的人来陪侍陛下,坐时就一道读《诗》、《书》,立时就共同演习礼仪。这样,或许对陛下有所帮助。”刘贺嫌他啰嗦,但想他终究是老臣了,面子还是要给的,便点头答应了,不待他开口,打了一个呵欠,道:“朕有些累了。郎中令请回吧。”……

几天后,龚遂碰到了儒士王式,问起了刘贺的近况。王式道:“”《诗经》三百零五篇,我俱已教授;凡是涉及到忠臣孝子的篇章,没有不为陛下反复诵读的;凡是讲到危亡无道的君主,没有不流泪为陛下深刻痛陈的。”龚遂道:“陛下学得如何?”王式忧心忡忡道:“陛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恐怕听不进我所说的话。”两人不免叹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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