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才声说我不趁着黑天，难道还明天白天去。黄杰说杨长官，您能到我这里看一眼，已经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了。您要是还要去前沿，我实实在在负不起这个责任。您要是对孙团长不放心，我可以马上叫他来总团部。

黄杰说现在所有的壕沟几乎都被水淹了，没有被淹的也被鬼子的炮火炸平了。工事就是死了的弟兄们的尸体，连吃饭都是把饭盒摆在尸体上。这一带要不是有很多富人的别墅，都是钢骨水泥建造的，鬼子的炸弹炮弹都轰不动，我们也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现在白天去阵地根本不现实，前一阵子我们两个团在千钧一发之际没办法白天跑步增援阵地，结果在路上的损失几倍于我们在战斗中的损失。就是黑天到阵地，光应付各个哨位的口令，就让人头疼。

黄杰说这个战场简直不像我们自己的主场，汉奸一群一群的，晚上就潜出来猎杀我们的哨兵或是落单人员。逼得没办法，我们的各个哨位也是口令一天三变，答不上来的哨兵立马就会开枪。说实话我去前沿阵地都很头疼，大晚上的，谁知道问口令的是哨兵还是汉奸。

孙立人个子很高，他足有一米八五。因为个子高、球技精，他1921年参加远东运动会是中国国家篮球队的主力后卫。孙立人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说话直言无忌、样子极其高傲。他这种人杨才声在美国见过太多了，用美国人的话来说就是智商很高、情商不足。在中国这样一个人情再加虚伪的社会里，就很难混得开。

孙立人前段时间防守的，是周家桥阵地，孙立人说已经打退敌人七次进攻了。最惊险的一次，是敌人在河上架起了橡皮桥，一下子涌过来好几十个人。这条河的河岸边有很多储藏煤炭的小洞，非常坚固，而且处在炮火的死角，离河面只有几十公分高。部队如果攻坚，伤亡太大。

橡皮桥就是用日军的充气橡皮艇搭起来的浮桥，这一次沪战孙立人说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日军的橡皮艇。原来我军认为江南水网地带可以极大的限制日军的机动能力，实际上差不多一点作用都没起。日军已经完成了军事现代化，可以说已经算是全地形部队了。他们每一个班就有一到两个橡皮艇，有的橡皮艇还带着发动机。什么样的小河岔，他们一下子就过来了，能限制什么？

孙立人说反而上海的钢筋水泥建筑，真的是限制了日军飞机大炮的威力。现在很明显有两个战场，一个是上海街市内的巷战，我军虽有损失但绝不像上海外围的平原上那么大。上海郊区的长江冲积平原既一马平川，又没办法挖工事，部队只有干挨炸。

很明显孙立人的话题又扯远了，他说的明摆着是更高层级的指挥官考虑的问题。杨才声心中不由得叹口气，你就是有军长或者集团军司令的才能，可在中国你越是说这种大话别人就会越是讥笑你大言不惭。杨才声问孙立人，你是怎么拿下敌人桥头堡的部队的。

孙立人脸一红，他也知道自己又犯忌了。他说很简单，这个地方硬攻肯定不合适。我们找了几面旧钢板，运动到河岸附近躲在钢板后面狂甩手留弹，足足扔了一百多颗，最后把敌人的橡皮桥炸沉了。

这一下敌人的这个桥头堡一下子就成了孤军了，想回去也不可能了。战士们群情激愤，有的人已经满身都捆好了手留弹，要冲进去跟敌人同归于尽。

杨才声已经知道了战果，当然明白孙立人不会同意跟日军死拼。但他还是问孙立人，这种情况下少许的牺牲就能够扑灭敌人的桥头堡，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中下级军官，都会选择这么做。他很想知道，这个很有头脑的军官，这种情况下会怎么想。

孙立人马上激动起来，我们为什么要动不动就拼命呢？就为了消灭几个鬼子，就把我们自己的人搭上，那还要我们军官做什么？

是啊，这话说到了杨才声的心坎里。军官是做什么的？军官应当是减少牺牲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而增大牺牲的。孙立人这样的思维方式，在杨才声眼里才是正确的思维方式。实际上在淞沪战场上，大部分的军官思维方式都是错误的。他们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带头去牺牲。

杨才声问你们最后怎么干的，孙立人说其实也不麻烦。我们阵地的旁边，就是一个仓库。我们把仓库，用汽油浸透了。点燃以后从河岸上滚下去，把那几十个鬼子统统烧死了。

杨才声问最后伤亡多少，孙立人说没有伤亡，我们始终都没有暴露在敌人的射击面中。

杨才声点点头，这才是军官应当发挥的作用。可惜整个**，这样的军官太少了。或者应当这样说，这样的军官不是太少了，而是大部分被埋没掉了。所以说我们在没有打淞沪战役之前，我们就输了，输在我们中国的人情社会里了。

这将近一个月来，税警总团的部队在蕰藻浜南岸对突入之敌，发动了多次逆袭。这一带日军尸体是一具摞一具，堪称整个淞沪日军死伤最为惨重的地方。根据日军的情报，日军最精锐的第9师团，自从上陆以来整个部队的士兵几乎换了一茬。

杨才声征求孙立人对反冲击的意见，孙立人明确的讲现在我军的夜战很明显敌人是最怕的。日军号称精于夜战，其日常训练也非常重视夜战训练，但日军在夜战中的表现简直是让人大跌眼镜。现在很显然，在整个淞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