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喜讯不亚于十月十六日的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让适龄青年们欢呼雀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后天——要去县里参加征兵体检了!这辈子能不能穿上梦寐以求的绿军装,后天将是关键时刻。兴奋、激动、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可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那就是天亮。报了名的适龄青年差不多都接到了体检通知。可是他没有。是漏发?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影转到正北还是不见通知到来,急得顾不上吃中午饭,顾不得腿伤还在疼痛,便急急火火往艳芳家跑去。艳芳家住在南大十字街往东路北一座大黑梢门里。磨砖对缝的大门筒子上雕刻着斤斗鸽子,栽头鲤鱼,油漆黑亮的大门扇上一对紫铜衔环兽头,显得气派大方。这是一座二进身院落。进了大门往里不远便是一座八角二门,进了二门迎面六间一马三箭青砖大北屋,配有东西厢房,青砖漫地,布置得整齐得体,显示着主人的精到和滋润。
天亮走进二门,一只长毛黄狗汪汪叫着跑过来,几次打狗运动后猫狗几乎绝迹,谁家有一只猫狗觉得很稀罕。黄狗跑过来并没有逐客的意思,而是摇着尾巴去追天亮的裤脚表示欢迎。艳芳的奶奶跪在炕上擦玻璃。那个年代玻璃窗显得很前卫,通常都是纸糊的。艳芳的奶奶是个干净老太,从不让玻璃有一点灰尘。他从玻璃中看到天亮,就翘着小脚从炕上退下来,习惯地整衣襟,拢头发,迎了出来。天亮问:“俺叔叔在家没有?”
艳芳奶奶说:“刚走,被四清工作组的人叫走的,可能去大队了。”
“那我就去大队找吧,奶奶您忙着。”天亮没问艳芳回来没有。他知道,只要艳芳在家就一定会迎出来。他拐着腿急急跑到大队部,刚迈进院子就听到艳芳在屋里嚷:“大伯,这个事你倒是管,还是不管?”
“我倒是想管,可也得管得了哇。”这是老支书慢条斯理而略带鼻音的声音。
“那俺们的申请书白写啦?你们干部整天说,俺们这也好,那也对,可到了正事上都不管了!”说话的是急嘴快舌的吴二菊。
“应该肯定你们的积极性,革命性是对的。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嘛。可是还得服从需要呀!要都去战场,那工厂、学校、农村不都没人了,那战场上吃什么穿什么呀?”老支书说。
二菊说:“这俺管不了,反正俺得去!不光是俺去,女民兵们都要去哩。”
“对!反正得去!”艳芳马上附合。
天亮一脚踏进来。老支书满以为来了转移目标的救兵,可是一看是天亮,噗哧一声笑了说:“得,又来了个难招架的。”声音未落,门帘一掀又进来一人,老支书抬头一看,这回真松了一口气。来者正是大队长兼民兵连长,艳芳他爹——赵瑞祥。他是主管征兵工作的,天亮没等他坐下来就问:“叔叔,我的体检通知哩?”
大队长环视了一下屋里的人员,便明白了这里的情况,但他好像情绪欠佳,没了以前说话面面光的风度,似乎有些简单,说:“哦,你是说体检通知呀?党支部研究了,你就甭去了,为什么?以后你就明白了,就在村里好好干吧。”
天亮不明就里,有点急:“为什么呀?我哪不符合条件呀?”
大队长知道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天亮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于是他又转向艳芳和二菊说:“你们俩回去吧。今年农村没有女兵指标。说破大天也没用。这里还有正事哩。”
二菊马上顶上去:“啊!你说俺们这是歪事呀?!”
大队长有点耐不住:“谁说你们是歪事哩,可上级没有任务,大队有什么法子哩。”他又冲着艳芳嚷:“你不是在电影培训班吗?是偷着跑回来的吧?回去吧,回去吧,这山看着那山高。我看哪也甭去,既然回乡了,就在村里好好干几年。”
艳芳说:“爹,你有帮助俺们选择人生道路的义务,但没有阻止我们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力。这不是使权威的事,你没办法,俺们找县里去。”说着一拉二菊说:“走,咱叫上玉琴她们去县里找征兵办公室去。”艳芳二菊气呼呼地走了。
大队长看着她俩走出去,把目光收回来,对着天亮说:“天亮,你这事我们研究了,哎,还是让支书给你说吧。”他把目光投向支书。
支书把一把椅子推过来,让天亮坐下。慢声慢气地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过你先别往外边说。今年不让你走的意思是:你们家对革命贡献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让你去当兵打仗,再就是想把你作为培养对象,别看咱这么个小村,要找个好带头的也不容易,在村里搞社会主义建设同样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把心收回来,为饮马庄拼上把子力吧。咱们村需要你,你可别辜负了党支部的期望呀!”
天亮这时也平静下来说:“我知道党支部对我的关心,我不是说好听的,我是打心眼里感激。我回乡来,原本打算扎根农村,为新农村建设干它一辈子,这是和平时期的想法;如今咱们的邻居让帝国主义欺侮着,作为革命青年不应该站到最前线去吗?不该冲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吗?至于我家对革命有过贡献,正因为如此,就更应该继承先辈的遗愿,将革命进行到底!否则,如何对得住父辈的遗愿哩?我当兵的心愿已定,决不能错过这次会,请党支部支持我。”
大队长说:“可是已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