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查理把双手从桌上放下,“我也大概想过一些,自那张照片被你分析之后,一种可能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有时晚上也会梦到,虽然我很想否认,但是,这或许是符合你描述的唯一可能,告诉我。”查理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不是被全家人抛弃了?”
提问之前,他又何尝不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等着她的一声“是”。如果是这样,他确实难以接受,但这也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啊!他这么告诉自己。对着她冰冷的眸子,他的心中泛上苦涩的泉水,暗道,“谢谢你一直为我隐瞒着。”对着静如止水的郑日冉,这句话已经准备妥当。
“没有。”
下一秒,一切都化为徒劳,他的眼睛瞬间被惊疑侵占,而她却依旧平静。
“不是这样。”她缓缓出口,不紧不慢,非悲非喜。
“但是……”若不是这样,还有什么,会让他无法承受呢?郑日冉在隐瞒着的,是比这还要残酷的事吗?
郑日冉一脚勾过凳子,坐下来,一只手撑着头,“人啊,只要诞生,就一定会有家人支持的,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至少有一个家人站在你这边,或许那个人不在身边,但一定是存在或者存在过的,如果全家人都抛弃的话,这个人,起初就不该诞生吧?”她望着窗外,黄沙漫天,什么都一片朦胧。
查理和丁都微微一惊,她也会说这样的话吗?原来她不是完全麻木,也有充满希望的时候啊!一份欣慰油然而生,查理轻轻笑着,接下她的一句,“每个人的诞生,都一定有至少一个家人,在祝福着吧?”
每一个人,都是在祝福中诞生的吧?这是,她的想法,尽管是疑问,又何尝没有反问的意思?还有可能,温暖起来!丁和查理不约而同这么期待,以至于查理完全忘记了这希望的源头。
“他的过去,比那还要残忍吗?”转眼天色已暗,丁和郑日冉支开查理,在昏黄的路灯下随意站立,丁的一身褐色与行道树几乎完美融合。
“我……不知道。”思考良久,郑日冉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她有把手放进口袋的习惯,以至于那个位置出现一圈条形漩涡,“说实在的,我没有把握,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面对。”
丁闻此言,竟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把所有的担子都背到自己身上,甚至连别人的过去,都希望去掌控,以一个非魔的姿态。已贵为一国之君,繁琐国事她也未落过,只管在繁忙之余享受权贵就好,这也无伤大雅,而她偏偏不给自己留一点空闲,这又是何苦?而这话,他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身为皇室,只要尽力辅佐,不就好了吗?王关心臣民,天经地义,他又是何苦?
……因为……
她的回答,在内心深处挣扎着的回答,那答案似是有力挣脱什么,而我却辨不清楚,只听一个声音模糊着传出,而我还未听清字眼,竟一时失去了意识。
“……因为我……”凄寒的月夜,单薄的窗影,看不清何人何物,那沙哑的声色,也被这嘈杂的风声盖去了,我凝固在窗外,动弹不得。
“我没有把握,你可以,但查理不行,我真的不确定!他的责任感太强。”再次醒来,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似乎谁都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所以,这个过去,有可能瞒他一生吗?”丁的言语也极为清冷。
郑日冉不作声,也没有点头,而这个回应无异于默认。
“你就打算守着这个熬过这一生?”丁提高音调。
而她,只是将口袋处的布料揉的更紧。
最终,丁轻叹一声,挥了挥手,“回去吧。”
比他矮了近三十厘米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他这才发觉,这个女孩,好小。为了尽快平复情绪,他将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而这一移,却让他的思绪更加焦躁,地上何时多了几个泥点?
她平常都是低着头,他习以为常,出于一些旧习,他尽量不看她,毕竟她的身份他没法忘记,没法毫无顾忌地俯视,她也不喜欢他们特意蹲下来,所以,他以为这样可以做得很好。
为什么流泪?这眼泪为谁而落?他很想问,却发不出声来,他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一定又是扬起嘴角说着“没什么。”他有自己的猜测,却觉得遗漏了什么。
当真只是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自责吗?他质疑着这个答案。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她什么都没有说,两人一前一后,郑日冉路过查理的房子,回到自己久违的家,屋里灯还亮着,传来稚嫩的嬉笑声,是她的妹妹在玩闹,她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直到屋里暗下来,静下来,她才蹑手蹑脚地溜进去。
在另一边,不远处的那栋屋子,查理和丁相对而坐,查理的眉头很平展,他已经没有皱眉的力量了。
“我欠她的太多。”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