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脑中迅速闪过廉慕嚣有可能提到的人,不论齐无为齐殃,甚至荆水易,都绝不像是会死在这么一个人手上的样子,廉慕嚣言语中指的,或许便是有关痴儿身世的重要人物。痴儿笑着对廉慕嚣说:“可‘渡’之人皆怀着各自难以启齿的痛苦,而你减弱那痛苦的方式,就是看我求你把话讲清时的可怜模样,是吗?”
廉慕嚣点了点头。
痴儿笑脸依旧,“嘿嘿嘿嘿......我绝不会遂你心愿哒!”
廉慕嚣摇了摇头,“这嘛......无关紧要,不管你如何看法,我都不会讲给你听的。”
“呵呵!”痴儿一边笑着,一边却暗自抽出那截戟头,刺向廉慕嚣的身体,他此前从未杀过人,如若这次得手,他面前的“草鞋和尚”便是他走入江湖后,名字后面记下的第一条人命。他想不通为何自己如此果决,却毫不迟疑。但事实却是,这一刺,只像刺在一块石头上,那么真实的一块石头。痴儿想拔出那截戟头,却怎么都拔不出来,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忽然不自主的“杀人”行为扰乱了痴儿的心思,他竟只纠结在那拔不出的戟头,忽视了廉慕嚣举起的充满杀机的大手。
“啊!”痴儿猛地仰面倒下,是因那廉慕嚣突然松下屏住的一口气,痴儿这才见到他的凶恶模样,便也理解了余清之前的恐惧时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一声与之前痴儿出“剑”时相似的,却更激烈,更疯狂的声音从廉慕嚣身后传来,痴儿知道,那是又一把剑对草鞋和尚出手了。
“可恶!”余清骂声传来,他一个跟头翻到痴儿身边,“你刚才不是还很厉害吗?这会儿怎么就成傻瓜啦?”他连忙扶起痴儿向着宗门深处走去。
“你也没能得手吗?”痴儿边走边问。
余清黯然道:“唉!我本以为他提防着你,一泄下那口气就不再有防备了!”
“结果他却有?”痴儿说:“你一定偷袭他成功过,所以他时时刻刻都提防着背后。”
“哈!”余清笑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追来吗?”
“嗯?为什么?”
余清答道:“我上次偷袭他时,用的正是悲曲剑!”
“所以他理所应当认为这次也是?”痴儿惊讶道:“咱们这就去取来悲曲剑,还不死死地搞定他?”话刚说完,两人已来到了痴儿练武的院子,痴儿拿起悲曲剑抱在怀里,生怕被什么人抢走偷去。两人后背挨着后背,站在院子中央,专心等待着廉慕嚣的动静。
却听得那话语声说不清是妖魔鬼怪还是飞禽走兽的从廉慕嚣的方向传来,“去你的佛陀如来!让那一人在我眼前走跳了那么多时候!白白葬送那么多人命!圣人佛祖啊!你快来揽罪啊!你快来受死啊!!!”每一句话之间的停顿,余音便如鬼哭狼嚎般荡漾着,这话语声越来越近,痴儿二人便觉越发狂风大作,连墙都被吹得摇晃了起来。
“喝!”随即一声巨响,那面墙应声崩碎,廉慕嚣狂态尽展,自背后抽出乌刑玄那把大刀,痴儿二人一齐叹气,向来他对背后并无防备,只是余清倒霉地刺在那大刀上了。廉慕嚣身形微微一动,便忽地一下窜到痴儿跟前,大刀一挑,已向着痴儿杀去。
“好快!”余清惊讶一声,清绝剑救援已到,但廉慕嚣只无视他的动作,因为廉慕嚣已发现悲曲剑在痴儿手中,而余清手中的剑并无那奇异剑意的存在。
“啊!”痴儿仰面倒下,怀中悲曲剑脱手飞出,掉在他不及回头去找的地方。
余清挡在痴儿身前,高高地平举着清绝剑,奋力挡下廉慕嚣致命一刀,他咆哮着:“拿剑!快!”
痴儿不知自己身上是哪一处受了伤,竟再没力气站起来,他连滚带爬,艰难地把自己身体挪到了悲曲剑旁,第一次将手握在了那剑柄上。但凡是个人,握住悲曲剑时,眼前都会浮现出悲曲剑诀的一招一式,而同样的剑招,若普通人看见的奥妙为“一”;董太平,余清这般天赋的人看见的便是“二”;但此刻在痴儿眼前,他看见的是逐渐填满他视线的光,先照亮了他周围景物,在廉慕嚣重重杀招下苦苦招架的少年,自己被血液染红的衣裳和刚才挪动时在地上画出的一条粗线。这些在光下越来越清晰,又逐渐被光芒掩盖,最终尘埃落定时,眼前不知是银河星云,还是虚空终极。以刚才的“一,二”做比,痴儿见识到的奥秘,恐已不能用“百,千,万”为限制了......
一瞬间,廉慕嚣的痛苦伴随着杀意突然消退了,与余清的较量并没让他如何紧张——尽管他只剩下了一条胳膊。他望向那个自己的目标,那个斩龙命格者,或只是一个命很大的店小二,他终于还是死了,自己随意的一刀那么轻易地让他流尽了血,他的尸体躺在了自己的血里,死得那么像他那个窝囊的老爹。
“斩龙?呵!”廉慕嚣笑了,“去地府斩鬼龙去吧!”他不欲纠缠,一刀重重挥出,已不愿在这多杀一人,只将余清手中用来招架的清绝剑击成了两段。这把剑,是余清摆脱悲曲剑找回自我的凭借,也是他师父对他最后的期许,他仿佛已将性命融入到那清绝剑里,随着剑碎而逝去了。
余清倒下了,尽管他身上一处伤口也没有。闲下来的廉慕嚣看清了余清的相貌,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做了。他收起刀,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