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是无忧少年时

三月初三，建康城外绿意熏眼，试问有谁家的少年少女会错过上巳节？

莺莺燕燕们早随着少年儿郎们上了山去看年年必有的流觞诗会，山脚数十辆马车各自停留，只留了持重的老人看守，贪顽的都早求了主子上山侍候或就近候着去了，谁人不知，此次主持诗会的谢家自江陵请了当今天下最擅抚琴的凤舞大家。

轻便的两轮马车，暗青色，混在一群华丽的马车中略显突兀，马车顶上仰卧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少年，约十三四岁，五官清秀，眉目之间凝着些许娇憨之态，身量略嫌不足，皮肤白晰若凝乳，着淡蓝的圆领胡服，嘴里含片柳叶儿，四下安静，只听得隐隐似有琴声传来。

一模样周正的小厮坐在车辕上，倚着车门，问：小……公子，您不是赶着来瞧凤舞大家弹琴的么，怎么不上山去？小的也好凑近瞧瞧去！

自车帘内伸出一只似水葱的素手，揪了那小厮的肩头一把，糯糯的声音低声说：嘘！公子在听呢，你莫吵嚷。

小厮哎哟一声，只觉那素手又加重几分力道，气恼间跳下马车，小声嘟囔几句。马车顶上的少年一下子坐起来，用同样绵软含糯的声音道：李英林，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让风铃姐姐给你做点儿甜羹可好？

帘内探出个娇俏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眉毛一扬：“又犯痴了，这甜羹，公子觉得好，他可不觉得，公子要赏，赏他几个大钱是最合适的！”

叫李英林的小厮嗤笑一声，风铃正要恼，马车上的少年嘘的一声，略皱眉头：咦，好像有人在弹琵琶哎！

风铃也忙凝神去听，李英林眉头一皱，恼道：哼，上山也不带上我，以为人人都像你俩跟着名师学得这一身耳聪目明的本领！

风铃也不恼，笑了：那今夏公子回山的时候带上你一块，也求着师尊让你学点入门的本事！

李英林眸子一亮，车顶上的少年道：准了！

李英林乐得在车前的空地上翻个跟斗，不远处正聚着闲话的婆子扫了一眼：“那不是城东李家少爷身边的小厮么？”

另一个婆子问：“李家哪个少爷？”

“二少爷呀，书虫的那个……”早被另一人打断：“是书呆子吧！”“李家真是奇怪，二少爷听说是最厮文的，却给配了个猴儿精的贴身小厮……”

又有一人笑：“不弄个猴精，那书呆子怕是早被谁家小姐哄回府成亲去了！”

几个婆子说笑着就开始打量那马车顶上的人：“那车好像是李家门客的，车顶上那孩子生得真俊，水嫩嫩的，过两年也应当是个美男子！是哪个门客家的孩子么？”

又是一阵打量与交谈，不知来历，却都一瞬间静了一下，一个婆子压低声音说：“有传闻说这位二公子好像不爱红妆。”眼睛偷瞄了一眼李英林“人说那小厮就是他的相好，这个莫不是新养的……”

几个婆子会意一笑：“八成是！我家小姐琴艺虽然比不上大家，可也是建康城出了名的美人吧！上回老爷求了王家的一副字，请李公子上门临摹，小姐进出几番，那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小姐气闷的好几天都不肯吃饭！”

“你家小姐生得丰盈，不吃饭又没打紧，我家小姐去年可是生生病了三个月哎！”

“病三个月？怎么听说宋家公子上门探视了一回就立马好了？”

几个婆子还待继续你来我往，却见马车里那个探出身子倚坐的丫头面带浅笑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直走出停马车的地儿，近到湖边也未见她如何做势，只拨地而起，掠向湖畔柳树复又回来，手头便多了几根柳条，自走回马车，坐在辕架上，冲李英林道：“去，折些花来，我与你和公子做个花环玩儿！”

李英林便依言去折花，那几个婆子也收了话头，聊些没紧没慢的家长，只是远处华丽的车架上，有把低低的男声：“这李家可真会养人，丫环倒把小姐给比下去了！”边上的男子只低头诺了一声，车中人再无言语。

日渐西斜，将影子拉的好长。人声渐起，影影绰绰自山间林木中走来，三五成群，少女们莺声燕语、灵动活泼，似乎在争论什么，少年们倒显得悠闲些，边走边低声交谈，都往这停放马车的地方来。

车顶上的少年略直起身子，手上把玩着一个漂亮的柳条花环，两眼在渐近的人影中似在搜索什么。

李英林早站上车辕，头戴着新做的花环，摇头晃脑四处张望，风铃坐在另一边的车辕上，见他扭来拧去晃荡的样儿，笑骂道：“白跟了二少爷这么些年……”，话音未落，李英林冷不丁回身推着她就往车里塞，风铃身手敏捷，冷不防他做此行状，正要还手，李英林却松了手，似刚反应过来似的，站起来就要去抱车顶上少年的双足，却不防风铃自车里一脚踹出来，直把他踹下车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吃了这一踹，李英林也不叫嚷，只蹭的爬起来，边上的婆子们忙着找自家主子，没看着他是怎么掉下来的，只当他是自个站不稳摔的，哄笑起来，风铃自车中复又探出身子，正要骂，一抬眼便看着不远处一着红色锦衣的男子往这边望来，双目一撞，风铃迅速缩回车去，放下帘子，复又想起公子还在车顶，急得直扯帕子。

李英林一看躲不过，忙的往那男子身后瞅，锦衣男子嘴唇动了动，一抬眼看到车顶上的胡服少年，便径直走了过去，身边两名公子略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