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带着太监王之心等人星夜奔驰赶到京城的左安门,多日的干旱,已经使城外昔日宽阔的护城河水呈黑绿色,水面甚浅,潺潺南去。高大的城楼外,残存几间平房,与河边枯黄憔悴的柳枝遥相呼应。
靠近城门时,吴应熊发现太监王之心的举动有些怪异,便让满云龙跟了过去。满云龙紧握手中大刀,寸步不离跟着王之心。
王之心想起满云龙在宁远杀他手下的锦衣卫“十步取人头如探囊取物”,又见他对自己怒目以视,凶神恶煞,吓得两腿发软,不敢造次,喝退了前来盘问的城门守军,带吴应熊等人进了城。
有了锦衣卫的身份作掩护,吴应熊正大光明地骑马进了京城。前行一段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外城墙头的明朝守军士兵,他们一个个鸠形鹄面,面黄肌瘦,看起来像老弱病残——有些士兵站着站着,突然就开始身体摇晃,猛然倒下。城头监军的太监跑过来鞭打他们,一个刚被赶起来,旁边的人又倒下了!
吴应熊心想,这些守京城的大明军士,就算人心涣散,但毕竟是职业军人,李自成的大军还未到眼前,士气就低到站都站不稳?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看来京城在崇祯十七年发生的大鼠疫是真的,想到这,他打马上前问王之心:“王公公,听闻前些日子京城里闹瘟疫死了很多人,此事当真?”
王之心回答道:“小将军说的是大疙瘩瘟吧?城北有些地方死亡枕藉,十室九空。前段时间,有人说京城里有白衣鬼勾魂,一到晚上,老百姓就整夜敲击铜铁器驱鬼,声音大得宫里都听得见。宫里头有些人也没能幸免,开始每死一人,皇上还会发四千钱抚恤。后来死的人多了,内孥缺银,连这四千抚恤钱也没了。”
“大疙瘩瘟?”吴应熊想起现在一般都把各种疫病叫瘟疫,心想这京城里发生鼠疫确实不假,便拿出明月缝制的“口罩”,给何承志、满云龙等人各发一个,他亲自示范了一下口罩怎么戴,道:“各位兄弟,京城现有瘟疫,大街上人多口杂,大家把这东西戴上!人少时再取下。”
满云龙嫌系戴口罩有点麻烦,摸着头问道:“大哥,这玩意好使?能防瘟疫?我不信!”
吴应熊笑着说:“三弟,这东西能防止你说话时唾沫横飞熏着别人,快戴上吧!”
众人哈哈大笑,学着吴应熊的样子戴上口罩。这时,王之心见吴应熊等人都戴了白色口罩,也想要一个,吴应熊笑道:“王公公,你就不必了,像你这样在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如果戴着这玩意,成何体统?”
王之心不敢多说,骑在马上,带着吴应熊等人往思诚坊的东江米巷奔去。明朝的东江米巷里,多是中央衙署及王府,进京的一些外地官员也居于此。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以及爱妾陈圆圆,还有吴三桂的继母祖氏、哥哥、弟弟、妹妹及其族人三十余口,都居住在东江米巷的二条胡同。
一路上,百姓家中不时传出伤心的哭声,声音悲切,很可能是家里死了人。吴应熊扯紧了缰绳,放慢马步,仔细观察大街上的行人。因为“闯贼”逼近,京城很多大户人家都已逃难去了,街上行人很少。几个穿粗布衣服的掏粪工,正在街上交谈,突然其中一人就开始摇晃,猛然倒地死去。街尾不时还看到倒毙后无人掩埋的尸体。
吴应熊仔细一看,那些死者腹部肿胀,肤色发黑,眼睛通红,张大的嘴里不断流出脓水——这些正是鼠疫发生后的症状。吴应熊心底更加坚信京城确实发生了鼠疫,他心想,难怪史书上记载李自成率军逃亡时,“贼过处皆大疫”。
东江米巷离皇宫不远,能望见紫禁城。快到吴府时,吴应熊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问王之心:“王公公,现在督守紫禁城的人,是曹化淳曹公公吗?”
王之心惊讶回答道:“怎么?小将军和曹公公很熟?他五年前就已蒙皇恩,告假还乡了!”
听到曹化淳竟然在五年前,也就是崇祯十二年就已告老还乡!《明史》上记载,在崇祯十七年明亡之时,是曹化淳开门迎贼!这个“虽万斩不足服万民心”的曹公公,竟然在崇祯十二年就已告老还乡!吴应熊心里暗自慨叹:看来史书也不可尽信,以后自己得多个心眼了!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吴应熊等人到了吴府,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府邸,院外白色粉墙,青釉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大门左右各有一只威武的石狮,正门刷了黑漆,金兽头铜环擦得锃亮,铜环上方有繁体楷书的“吴府”两个大字。
大门铜环叩响了三下之后,一个精瘦的灰衣老管家“吱呀”一声开了大门,见是太监带着一帮锦衣卫,误以为是吴府惹祸了,吓得面色苍白。吴应熊上前,呈上吴三桂的亲笔家书,老管家这才点点头,道:“原来是小将军,老朽这就去禀告我家老爷。”
不一会,吴应熊等人在吴府的客厅见到了吴襄,他竟然穿了一身京营提督的纻丝常服,上施蹙金绣云霞翟鸟纹。吴襄刚从宫中回来,他已经被崇祯任命为京营提督。
明代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三大营初建时,颇有战斗力。土木之变,三十万明朝禁军主力损耗殆尽,从此一蹶不振。此时京营号称有十万禁军,经过鼠疫,能战斗的禁军也就五六万人,并且已五个月没发军饷。崇祯贯用宦官督京营,太监们现在有点指挥不动了,崇祯皇帝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