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顺眼,都要欺负你?是我从里头拦了一下,要不你前几天也没干褥子睡。咱们倒是想拿你做自家人,你拿咱们做什么?人都是有脾气的,不是你跟针尖儿一样,别人就非得让着你。”
话说到这里,苏烟络的腰背越发弯下去,最后便伏在了地上,耸着肩背哭起来。哭了片刻,用哽咽粗嘎的声音出声说了句:“对不起。”只有这三个字,余下便没有多余的言辞。
她话音落下后的一会儿,北雁儿收起自己的二郎腿,拉过身边的女人出帐篷,往别处伺候去。其他女人三三两两,也都陆续出了帐篷。最后只剩下阿香和姜黎,挨肩坐着,看着伏在地上的苏烟络。跪的时间够长了,大约膝盖都麻了。
阿香松了口气,“起来吧,你确实也不必跟我们这儿下跪求饶。自个儿一个人暗下好好想想,别得了两天安稳日子,又把今儿的事给忘了。到时候她们再欺负你,我还是只管帮着她们出主意,不会帮你说半句话。”
苏烟络伏在地上点头,好半晌才撑着力气站起身来。双腿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刺,耷拉着形容回去自己床铺边。她和安怡的褥子都是湿的,自个儿拉叠起来抱在怀里,去外头给晾起来。也就到这会儿,她才真的从心看这个军营。这里确实是个凄苦的地方,从来也不是人来享受的去处。
那边儿阿香也要往别处伺候去了,她今晚要伺候的还是周长喜,一直以来都是关系不错的人,倒没什么压力。她走的时候跟姜黎说话,问她:“你还不往他的帐里去了?”
姜黎摇摇头,“不想去,跟他说了。我想得明白,这回的事虽是苏烟络的挑得头,但终归还是沈翼心里有结扣。我在他面前,不敢提京城,不敢提秦泰,过往的事情一件都不敢说。现在,心里怕他,连寻常话也不敢说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发疯,我是不是还能像这回这样活下来。”
阿香捏捏她的手,“别想这么多了,歇两天再说。瞧他昨天给你擦药的样子,心里应该也是后悔的。”
姜黎点点头,“你快去吧。”
阿香走了,姜黎一个人在帐里抱起那只灰毛长耳兔,卧在床上走神,想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在这些零碎的事情里,最不愿意想到的,自然还是沈翼。脑海里每回想起他那张几欲发狂的脸,掐着她的脖子说要杀了她的话,心里都不自觉生寒,寒气直逼头顶。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两日,姜黎仍是没有往沈翼帐里去。有两回她已经往那边走了,可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来,终归心里是生出了障碍。阿香怕她又恢复到以前那种与沈翼再不相见的状态,那之前几日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因还是劝她,说:“咬咬牙闭闭眼,去吧。”
姜黎便牵着阿香的手,“你送送我,在帐外守我一阵子,成吗?”
阿香点头,便送她去沈翼的帐里。快要到帐前的时候,阿香便停下了步子,看着她自个儿走过去。姜黎走到帐门边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阿香。月光下,阿香的身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月光下,曾经也站过一个人。送她来帐里,等着她出去。给她递过来一个胳膊,与她走过一段内心宁静的路。
等姜黎再度看清阿香的脸时,自收了这番心思。忽而内心也宁静了下来,她抬起手冲阿香扬了扬,道一句:“你回去吧。”而后她转身又往里说一声,“将军,阿离来伺候您了。”便打起帐门,进了帐篷。
沈翼这会儿已经梳洗过了,正坐在案边灯下看书。一袭乳灰的寝袍,头发还是随意束在身后,身姿坐得极为端正。他看的书品类不一,有时是兵书,有时是诗词文句,有时也有些消遣的话本杂谈。
姜黎不打扰他,静悄悄去到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来。瞧着蜡烛上的苗头越发小,她便伸手在身下的蒲团上揪下一根草线,去拨那已经积了许多蜡油。耐心拨了一气,瞧着火光大起来,才收回了手里的草线。在案角搁下草线来,抬头忽与沈翼四目相对,原他一直在看自己。
姜黎忙又低下头来,小声道:“我给您磨墨。”
沈翼单手压在书页上,便看着她伸出手来在砚台里磨墨。旋转打圈,双手倒还是白的,只是已然没有了刚来军营时的细嫩。上头有冬日里冻疮留下的几处细小疤痕,还有能看得出来的粗糙纹路,都是吃了许多苦留下的痕迹。
沈翼的目光在她手指上不移,忽问:“那日的鱼,是你头一回做吃食?”
姜黎不管他是不是在看自己,自个儿只管低着头磨墨,嘴上接话道:“是的,但鱼是周……”说到这她自个儿也敏感,忙地住了嘴,囫囵下去说:“捕的,阿香杀的,我烧的。原来没做过,可能口味不好,难为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