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亮青色的风筝,庭院中,正稳稳的袅娜着盘旋在桑树的枝头。而那高枝上,同样悬挂着的,还有一弯浅浅的弦月。弦月如银钩,在湛蓝的苍穹上,显得那样的娇弱与柔美。
大雪过后,京都的天空上,一派明媚,微风和缓,阳光再度和煦起来。春的意味,重临大地。
自上次钟云祺的到访之后,接连数日过去,果然,一如他所言,北边,传来了战争结束的消息。
棘国,已然覆灭了。
帝国赢得了战争,在宿敌棘国建国百余年后的今日。
民间的欢呼,日渐高涨,就这京城,也无日无夜成了欢欣沸腾的海洋。
自然,外面的高歌,传不进这深深的庭院。十的面前,云若正手握着丝线,遥遥的牵扯着那只美丽的风筝。一任它的风中飘舞,小女孩,跟随着天空上的影子,欢喜雀跃,额头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庭院中不时的窜上窜下,带来银铃般的轻笑。
那个叫着徐虎的小男孩,正斜躺在一架长椅里,由巴布苦的两名卫士伺候着,阳光下,也一样的紧盯着半空中的风筝,盯着那道在院子里左右飘忽的身影,脸颊上,透着快乐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样子。
十,站在廊道的尽头,含着笑,看着庭院之中,费力的抻着懒腰。
事实上,民间,从来都只是看到表面上的结果,而不会明白很多背后的故事。钟云祺,上次所点拨他的种种,曾那般明白的暗示过的,这一场战争,本就是新帝与炳王爷,为争夺军心民心所向的一场的较量。
那么,随着战争的结束,或者说,在战争的态势最终明确之前,很多的事情,便已然落下了帷幕。
也不知道,新帝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十,一边慢慢的走到椅子的跟前,一边毫无意识的思考着。但也随之,被自己轻轻的摇头否定掉。
他这位闲散的世孙,在这个世界里,直至今日,依然一派坐享荣华,悠然等死,毫无世事的样子。这些东西,又哪里需要他去关注。又或者说,在这个新奇的世界,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样的事,能使他去费心呢?
他不过是一个无奈的过客,意外裹挟在这段历史中,倏忽而来,也终有一日,倏忽而去吧。
十,是茫然的。
在上一个世界,关于穿越这件很狗血的事情,他也曾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浏览过太多的穿越小说。以至于,在初到这个世界时,甚而将那些穿越文,一度当成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指南、宝典。
但是很可惜,他并非是一出生,就遭遇家破人亡、满门覆灭,仇人如疯狗一样的追杀着,使得他时时有丧命的危险,要无比妖孽的活下去,最后百炼成钢,手刃仇人,踌躇四顾。
又或者是出生于贫贱之家,饱受盘剥与欺压,只能是无上的经营,攀爬到天梯的顶峰。位极人臣,执掌乾坤,意得志满。
外因是事件的诱因和导向。
只是在他流连于此世的十数年间,全然是无所事事,终日也只能是无所用心而已。哪怕,就像是云若那样,仅仅为了吃上饱饭的努力存活下去,这样卑微的目标,也不曾有。
人生如朝露,但太多的露珠,已然浑浊,而十的这枚露珠,却似乎并不是水雾做成,反而是一颗琉璃的珠子。无论阳光如何,总是消逝不去。这,同样,也是人生的苦恼吧。
十在桌面上,捡来一封信札。近几日,随着各处风声的平和,巴布苦已然松缓了禁卫,王府那边也便时常有东西送来。这封信,便是今日上午,那边的仆人,捎过来的。
信笺上,落笔“吾儿亲启”,那娟秀柔美的小楷,不必说,正是十那位远在千里之遥北庭都督府的母亲,所寄来的书信。
对于这为母亲,这位龙家的娇女,十对于她印象,十分稀疏。她离开京都时,十才二岁。因而,在早年,快七岁的时候,北庭始有书信常来,及至十岁时,十才起笔开始回信。
十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笺,与母亲大人的书信往来,已是他生活中,一件很重要的等待。
信笺的起首,以淡墨画着一枝榆梅,这榆梅是北方春季的时候,主要的几个观赏花卉之一。又名小桃红,在盛国的文化中,虽然颇有代指春天的意思,但也含着淡淡思念的春愁的意趣。
“吾儿:
此时的北国,依然一片苍茫雪白。去岁深冬中,断断续续,未能完成修造的高台,这段时日里,竟在冰雪的覆盖下,奇迹般的被冻成了巍峨的楼阁。
护卫们,经过数日的验证,上上下下间,极是稳固可靠。今日,也趁着一时的意趣,登临这冰雕玉琢的楼台,远眺着南方的故土。
吾儿,你即将年满十二岁,依照旧例,将在不日间,获得人生中标识着成熟起来的初次加冠,剪去总角,发髻梳成成人的摸样,带着桂冠,走过宏大辉煌的宫中,去太庙的大殿上,叩拜先祖的英灵……
那一定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值得彰示,也值得纪念。
只是可惜,为娘,不能亲见。
吾儿,一定在意,彼时,务必请宫中的丹青圣手,描一张加冠时的小样,寄于北方来,以慰作为母亲的思念。
上次的样子,已是年前的摸样,眉目间,总是孩童的清秀涩然,不曾有男孩子英气奋发的气概。加冠之后,处处已是真正的男孩子,就务必要展露雄健刚强的模样,展现出作为王家世孙的骄傲与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