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副使的举动,兰芷并不知晓。她离开虎威卫没行多远,便有个挑扁担卖香囊的男子追上了她:“这位……可是兰芷姑娘?”
兰芷停步看他。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原男子,面目寻常,兰芷在记忆中一番搜索,却没有关于这人的印象,遂犹疑道:“是我,这位大哥是?”
中原男子连声道“不敢”,又解释道:“我同乡上月从秦安山脉贩玉石过来,有人托他帮忙转交一封信件。恰巧我一直在邮驿对面卖香囊,他便将信件交给了我。”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交给兰芷:“那写信之人说你这几个月定会来邮驿,我还不大信。幸好时时留意着,这才没错过。”
秦安山脉?那不是那人的地盘么。兰芷心中微动,接过信笺,却是垂眸敛色道:“你不曾见过我,又为何知道是我?”
中原男子一笑,指着那信封道:“姑娘你自己一看,便明白了。”
兰芷低头看那信封,见信封正面写着“兰芷亲启”几个大字,背面……却是一副她的肖像图。小像画功甚高,将她的相貌勾勒得很逼真,无怪那男子能认出她。
兰芷这才消了疑心,将信收入怀中,朝着中原男子躬身一礼:“多谢大哥。”
她又行了段路,到浩天城偏僻处寻了一便宜客栈住下,始一进屋,便拆开了信封。却见里面只有一张宣纸,抬头处写着“阿芷”,内容就两个字:“甚念”,落款题字“简初”。
这果然是萧简初的信。可他如此大费周章给她送这封信,却只是为了对她说这句“甚念”?
兰芷盯着宣纸看,心中暗想:萧简初到底也算中原割据一方的大寇,在秦安山脉盘踞时,手下人就时常和宇元士兵起冲突。他既是兜了个弯子找商人帮忙送信,而不肯走宇元国的邮驿,想来是在信中提到了些什么,顾忌着不愿被宇元人看到。那他弄出这一封看似简单的信件,再在里面藏些玄机等她发现,也是很有可能。
她将宣纸拿去窗边,对着光处照了照,没甚古怪。兰芷又拿起信封。信封背面的女子面色平静,眼神幽幽,那种淡淡漠然的神态,竟是和兰芷差不离。
这样的画像,除了萧简初本人,怕是再高明的画师也没法画出。兰芷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耳边,却发现女子竟是戴了一对水滴型的耳环。
兰芷从不戴耳环,因为她没有耳洞。萧简初知道这个。中原国的女子都穿耳洞,偏偏兰芷的养父自小不愿约束她,任她拜师习武,任她身穿男装游历四方,自然也不会介意她穿不穿耳洞。屋中的茶几上放着一盆清水,兰芷伸手沾了水,将水珠滴在画像那耳坠处,便见到墨迹化开,蜿蜒四散,待到再定型时,竟是组成了一个字。
原来玄机在这。兰芷将信封拆开摊平,放进水盆里。女子的面目逐渐模糊,熟悉的字迹逐一显现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这封信的第一句便是:“向劲修,年42,虎威卫正使……”
向劲修便是屠了兰芷满门的宇元国将军。萧简初告诉兰芷,宇元国无战事时,向劲修便在虎威卫做了正使,守卫皇城。此人生性荒淫,家中豢养了各国女子近百名,又武功高超,年初举行武将比试,数百人中,竟是向劲修拔得了头筹。
兰芷看完这段话,情绪忽然一阵翻涌。她知道向劲修生性荒淫。中原皇城被攻下那时,向劲修抓了许多官员妻妾,找了个祠堂关起,一个接一个奸了起来。她的养母是皇城里有名的美人,自是也在其列。时至今日,养母凄楚的声音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耳中:“阿芷快走!快走!”
兰芷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向下读。第二段话,萧简初告诉她,浩天城常年征兵。宇元国天子信奉强者至上,因此只要是宇元人,无论男女老少出身贵贱,都可以参军。每月逢九、十九、二十九,便是浩天城的征兵日。
萧简初只告诉了兰芷这个信息,其余话并没未明说。兰芷却清楚,他的建议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接近一个将军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自己变成他的士兵。只是,虎威卫负责守卫皇城安全,每个士兵都是百里挑一,兰芷成为宇元国士兵后,要如何入编虎威卫,如何诛杀向劲修,却是将来她要细细谋算的事情。
萧简初甚至为她编造了一个假身份。按照他的编排,兰芷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一并居住在宇元国与中原国交界处的山林。因为边境时常有中原人来往,所以她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也知晓许多中原的事情。又因为父女俩以狩猎为生,所以她练出了一身好武艺。前几个月父亲亡故,她一人居住无趣,这才来了浩天城。
兰芷看到这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原来……萧简初早就知道她想干吗。他知道她的魔障源自无法放下的憎恨,他知道她会想杀了向劲修,为一家人报仇,却什么都不说。他只是放手让她前来浩天城,等待她自己看清,然后尽他所能,给她最大的帮助。
——他向来了解她甚过她自己。
信的最后是一句话:“勿急勿躁,谋定后动,万自珍重。” 便是萧简初对她的叮嘱。兰芷盯着那一行字,脑中想到的却是初时看到的信:阿芷,甚念。
阿芷,甚念。阿芷,甚念。兰芷心中念着这句话,手指在“万自珍重”几个字上缓缓抚过。纸张未干,指尖上便沾了水迹,兰芷拈了拈微湿的手指,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这不是一个能放纵伤感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