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里头工具颇为齐全。
越昭在她脸上作画似的,这里一笔,那里一描,这里垫高些,那里点颗痣……不一会儿,再看镜子,清舟发现自己眉被裁画成弯弯的柳叶形;眼角飞红被粉敷白;唇色淡淡,显得有些薄;下巴上多了一点痣……最后,他给她绾上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斜斜插了根瓜果如意簪。
这一身行头看着朴素,可衣服料子和首饰质地都是上乘,低调中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奢侈。
亲眼看着镜中那张冷艳的脸,变成一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陌生面孔,清舟还是有些惊讶的。
“技术不错。”她不咸不淡地夸了句。
越昭嬉皮笑脸凑到她耳边,跟她贴着面,笑吟吟望着镜中一对人影:“哪方面的技术?”
——越来越没个正形儿。
“我还道你那些腌臜话从何处学来,现在我想我该明白了。”
清舟刺了一句。
越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卿卿吃醋了?”不待她回答,便接着转了脸色,说道:“放心,我也只给卿卿一个女孩儿描过眉绾过发,其余时候都是我自己的易容。”
他神色颇为严肃。
“你可别告诉我,你去那秦楼楚馆烟花地,是为了逢场作戏喝酒听曲儿。”
越昭听了,笑嘻嘻道:“卿卿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眼见她面色微不可察冷了几分,他忙不迭附在她耳边:“不瞒卿卿,我确实扮过楼里姑娘,给任务目标陪过酒……”
他就这么漫不经心般,将这枚炸弹扔到她脑海里,仿佛丝毫不以此为耻。
清舟愕然,双眼蓦地瞪大。
想象着越昭身着轻纱罗衫,绿云堆叠头上,妆成一张芙蓉面,在一群肥腻酸腐“各有千秋”的薄幸郎间推杯换盏左右逢源的诡异画面,清舟的表情分外精彩。
当她回过神来,越昭已经笑弯了腰,她便明白了,他又在逗她。
“笑够了没?”
好一会儿,清舟才别过头去,闷闷道了一声。
越昭擦擦眼角泪水,见她吃瘪,还想继续撩拨她,却又被清舟一句话带了开去:
“下头有些闹,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妨,好像是死了几个镖师,不关咱们事。”
“可是和这山间奇谈怪象有关?”
清舟蹙眉问道。
“谁知道呢?不妨碍咱们赶路就是了。”
越昭脸上仍是笑着,那么真诚,那么明亮,可语气中的淡漠,不知听了多少回,依旧叫她心寒。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师父可莫忘了,多管闲事,有时候可是会惹到麻烦上身的。”
见她表情,越昭的声音里不觉染上些微冷意。
清舟默然。
他是在提醒她……“那件事”吗?
可这么些年来,谁欠谁更多一些,谁说的清呢?
他不过仗着她愧疚……
清舟终是闭上眼,再不开口。
看着她虽然满脸不情愿与不认可,却依旧任他作为的模样,不知怎么的,越昭心中似乎并没有多几分欢喜,反倒是涌上一丝莫名的惆怅来。
“走吧,卿卿,是自己走还是我抱……”
“我自己走!”
昨日众目睽睽下被越昭抱着进门,真是……太丢人了。
越昭被她甩开手,干脆抱臂站一旁,看清舟的步伐由带点踉跄的不自然,到缓慢而坚定,面上笑意越来越淡,而后只剩下一层面具般的微笑。
他走上前,挽住清舟胳膊,手腕一翻,与她十指交握,将她扶住,一起往楼下走去。
“罢了。”
清舟听他一声轻叹。
从楼下地字号房间出来的车夫,早已在走廊尽头候着,当两人从他身前经过时,他便一言不发跟了上来。
清舟瞟过他苍白木讷的脸、泛着灰的无神眸子和没有血色的微青的嘴巴,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当一行人出现在楼梯口,楼下的人吵吵嚷嚷,似乎分成了两拨。
“老子就知道你个龟儿王八羔子没安什么好心,那张臭嘴嚼了半天也只是为了讹人钱财,连死人都不放过,简直是黑心烂肚的奸商……”
嚷得最大声的,是个身着镖局统一制式服装的精壮黑汉子,左额角一道疤横过鼻梁直达右耳,一把绺须下凶肉横生,瞪着一对环眼,揪着一个少年的衣领,恶狠狠地叱骂着他,音如雷震,闻之令人心惊。
“我没有!我没有!”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被汉子扯得喘不过气来,涨红了脸,虽有慌乱之态,仍一副倔强不肯认罪的模样:“这死法哪里是寻常人办得出来的?老板娘这儿平安这么多年,就你们一来才出事儿……咳咳……你放开我!我若是能动手做出这种事,还需要等到现在?定是那些人自己招了邪,好死不死在这儿着了道,还赖在我头上……”
两人都被一群人拉着,似乎是在被分别劝架。可看那少年快被大汉勒死的情状,周围人的动作似乎并不那么真心诚意,摆明了是在欺负人。
清舟看不下去,正欲开口,那少年余光已然注意到两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