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窝子2(4)
王拴堂、张惠琴也在牧业连的名单上,听到消息,张惠琴都晕了。她原以为把孩子生在地窝子里就已经很伤心了,现在要让她到荒漠上去住帐篷,也不是帐篷,团里派人专门盖了房子,石头砌的墙,那地方都是沙土和石头,起伏不定的小石冈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就地取材,打下石料,压上红柳笆子、芨芨草笆子。据回来的人讲,那房子跟碉堡一样,炸弹都炸不塌。
奇怪的是名单里边没有海力布叔叔,大概是疏忽了,老光g海力布不哼不哈,太容易让人遗忘了。另一种解释,海力布没有家室无牵无挂,力气大得顶一头牛,是少有的壮劳力,连里不想放海力布。海力布就这么给落下了。海力布是自己报名去的,海力布的地窝子跟王拴堂家连在一起。王拴堂家有什么动静,会传到海力布的耳朵里。海力布听到女人的哭声,就到连部去问连长去牧业连的人够不够。连长说人早都够了,没你的份儿。
“我要看名单。”
连长跳起来:“你以为你是团长,你是师长,你来指挥我?日他乃乃的。”
“你给不给?你不给我就走人。”
“你走吧,走远远的。”
海力布走到门口,撂下一句叫连长心惊r跳的话:“我不在团场干了,我当盲流去呀,新疆地方这么大,老子随便往哪个湾里一躲,就能养活自己。”
“你站住,站住!站住!”连长急了,赶紧从抽屉里取出本本子,摇得哗哗响,连长舍不得这个壮劳力。海力布大模大样翻开本本子,找到牧业连的名单。团部从各连抽调,别的连去的都是小伙子,他们连已经抽了赵排长张老师一家,加上王拴堂一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海力布跟个大首长一样,“你这连长当的,别的连队去单身汉,咱们连一去就是一家人。”海力布抓起一支笔,“老赵去升官呢,张老师拧麻花呢,王拴堂是我邻居,你们欺负到我邻居头上了,下一个就是我了。”海力布叔叔划掉王拴堂、张惠琴,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我一个顶俩,就这么定了,往上报,有问题我负责。”
“你负责,你个大头兵你来指挥我?”
“我指挥不成?”
“嗨——”连长把帽子一甩。
海力布把袖子一捋,“嗨(鞋)?嗨(鞋)在你脚上穿着呢,你嗨(鞋)啥哩?老子四八年的兵,打过胡宗南,打过美国佬,你###五三年的兵,你会拉枪栓吗?啊?你会吗?你也不数一数你长了几根毛!”
连长当下就蔫了,摆老资格的兵越来越少,也惹不起。“日他妈,就让你指挥上一次,过过瘾。”连长给自己点一根烟,给海力布嘴里塞上一根烟点上。
“去受罪哩,你以为去享福哩。”
“我愿意。”
海力布叔叔的地窝子成了连队的菜窖。
张惠琴的肚子大起来,整个人大了一圈,从地窝子里出来时小心翼翼,地窝子的出口很小,孕妇跟塞子一样挤出来,外边阳光充足,坐在阳光地里,张惠琴就显得格外醒目。地窝子的生育高峰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地窝子里出生的孩子都上学了,在那种气氛里,任何一个从地窝子里钻出地面的孕妇就显得很不正常,就很引人注目。不要说人,连鸟儿都飞过来了。一只鹰盘来盘去,停在半空,鹰长长地呼啸了一声,张惠琴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动了一下,热乎乎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要知道这样,还不如早早把孩子生了。地窝子也是人住的地方啊,也是生养孩子的地方啊。也就是在那一天,在阳光非常充足、张惠琴特别伤感的那一刻,一只灰蓝色野兔从干草丛里跳出来,已经是秋天最后的日子了,草丛稀稀拉拉,兔子窝就在草根底下,很好看的一个鸭蛋形d口,灰蓝色的兔子刚生了孩子,张惠琴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只兔妈妈,空气中有一股甜丝丝的奶香,怀孕的女人笨手笨脚,可鼻子耳朵不笨,对任何有关孩子的气味和声音特别敏感。
兔子也一样,兔子也认出来它前边的大腹便便的女人是怀了孩子的,兔子就放松了,她们属于同类,都需要阳光,兔子还有一点骄傲,兔子已经生在前边了,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妈妈了。据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兔子生孩子肯定要容易一些,从兔妈妈扬扬自得的神态来看,生孩子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兔妈妈立起来,摇摇摆摆走了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