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明理这回事,反倒是随波在七岁生日宴上说要上学,长流才搭上了顺风车。庆帝的原话是:“安平一人上学恐不得趣,与长流结伴为好。”敢情她就是一陪读的。所幸,柳思萦早年已经开始教导长流读书识字,于诗词歌赋均有涉猎,否则堂堂一国公主到了九岁还是文盲,岂不贻笑大方。
长流坐在明晃晃的课堂里,觉得自己这买一送一后面那个“一”当得还算愉快。不知是不是柳思岚特意吩咐过,反正女先生从不向她提问,完全是放牛吃草的架势,却对随波督管甚严。
随波仰起粉嫩小脸,不解道:“‘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本宫出生时也是如此么?”
女先生嘴角抽了抽,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自是与民间不同。”
班昭所书《女诫》又称《七戒》,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本来只是班家私用教材,结果被京城世家争相传抄,不久之后便风靡全国,乃至流传后世。
随波问的乃是“卑弱”篇中的第一句。班昭引用《诗经 小雅》中的说法:“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 就是说生儿子,便当作宝贝疙瘩,放在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手里拿块玉玩玩;倘若生女儿,那就对不起了,只能抛在地上,丢给她一块纺砖。
凭你是什么金枝玉叶,到了《女诫》里是不配拿玉的。更不用提后面那些以夫为天、逆来顺受、从一而终的废话。班昭你好歹也是个女文学家、历史学家、兼政治家吧。接替你哥班固撰写《汉书》,独立完成第六志、第七表的是你吧?能让大学者马融在东外心甘情愿地跪着,只为了聆听教导的人是你吧?邓太后以女主执政,以师傅之尊参予朝廷机要的人是你吧?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才女,写出了一篇《女诫》,到底闹哪样啊!?你写了就写了吧,让别人抄来抄去算怎么回事啊,那时候又不会有人付你版税,发行量那么大,一版再版到底为毛线啊?掀桌!
长流前世读这些只觉得天经地义。如今再看,只想站到整个皇宫的最高处放声大喊一句:“你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前一章关于招财的人设改了。
猫无论写什么,下笔的时候还好,可是写完再回头看,却总是想笔名自杀。
没留言,写文木有激情啊。
☆、贺寿
随波寿辰那日,长流以还未除服,恐冲撞了为由,向庆帝告假。请假条却被柳思岚给挡了回来,理由是集体活动,重在参与。
于是长流在当日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宫衫,随楼书倚一同前去充当临时演员。
虽则长流已经迁出了凤箫宫,柳思岚正位中宫之后却并不打算搬进去,而是另行择了一块地修建宫室。新宫就在原先的“梨花海”。
“梨花海”顾名思义,种有梨花万树,花开似海。彼时柳思萦刚刚入宫,得了帝王宠爱,不过说了一句“平生最喜梨花”,一夜之间,“福海”前便种满了梨花,素雪一般漫到天边去。如今柳思岚同样得了帝宠,一夜之间,万树梨花被连根拔起,其上堆沙垒石,不日便会砌成巍巍宫阙。
长流看着不远处沙石飞扬,不禁暗叹:帝王之爱如同幻海浮沙,或可得一时之宠,却不可享一世之情。
她记得小时候曾经见过母后以“梨花海”为景画的一幅画。如镜般的水面映照出大片大片似云朵一般的梨花,上面题了一首七律: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那时长流才五岁,尚不解诗中深意。如今想来这鱼书难寄之人便是顾涛,隔绝二人的不是山长水阔,而是似海宫门。“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一句写的并不是一望无际的“福海”,而是柳思萦未嫁之时在家中的院落和池塘。一别经年,当年柳思萦题诗之时,二人已各有儿女,现如今更是天人永隔。怪不得她画的是水中花海,想来这段情便是应了那四个字——“镜花水月”。
如此这般一路胡思乱想,很快便到了柳思岚现居的“栖霞宫”。
“栖霞宫”朱门红墙斗拱巍峨,远远看去如同栖息人间的一道万丈霞光。
时值深秋,虽时刻有宫人清扫,通往正殿的百级汉白玉台阶上亦不免落了几枚红叶。每每风过,便有跟长流巴掌差不多大小的几脉素红打着旋飘下来,将其上的一层清霜染到衣襟上,凉意沁怀。
长流跟楼书倚的品级均高过前来贺寿的后宫众嫔妃和外命妇,是以二人拾级而上,一众女子尽皆避让缓行。
入得正殿,里头已然云鬓齐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