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伯父那边已经让人照应着了,军区的伙食吃不惯,过几日从外面请的厨子也该到了。”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时那么的波澜不惊,岑蓝讶异着,那苦涩的中药在此刻也失了味道,心头不知是惊还是喜,只是恍恍惚惚的不知所措着。
走廊里突然响起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过了一会,门被一下的推开了,来人里在门口,看了一眼房内的情状,打趣了一声:“哟,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苏志勋仍旧一脸嬉笑的模样,衬着那北方大汉的魁梧身形,确实有那么几分滑稽,他好像是有正事商量,玩笑了几句就使着眼色让顾卿恒跟着出去。
顾卿恒打了个眼风,手里的动作仍是稳稳当当:“在这儿说吧,没什么外人。”
苏志勋心领神会,笑得有几分暧昧:“市政三区的工作已经转交给翔宇律所了,过几天要回h市处理交接手续。”
岑蓝原本只是安静的坐着,眼神都不打个偏,现在听到了翔宇的字眼,疑惑的问:“那不是陈茜瑶家的律师楼吗?”
顾卿恒眉峰一挑,语气四平八稳:“嗯?你认得?”
“她是我很小就要好的朋友。”她点了点头,眼神明净。
四月
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医生说是多去户外走动走动更有利身体健康,顾卿恒托了苏志勋在军区花园里多加了个遮阳的棚子,每天岑蓝都在棚子里的软榻上窝上几个小时,顾朝夕小朋友也不嫌闷,整天拿着本故事书缠着她不放手。
“阿姨,我要听故事。”
他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身子倚靠在岑蓝的膝盖上,红扑扑的小脸蛋粉粉嫩嫩,一笑起来两个深深的梨涡闪闪烁烁。
四月的天气,庭院里的白玉兰开的正好,花繁叶细,清香远溢。有时候一阵风过,那碧白色的花瓣就稀稀落落的掉了一地。顾卿恒坐在政委大楼里,透过百叶帘看着那玉兰花占满老树虬枝,如云如雪,如诗如画,而那巍巍云山相衬下的纤弱身影,一蹙眉,一回首,竟不知不觉在他的心湖里投下无数的金石玉铄,激起了的温柔涟漪,连绵不绝。
是这种感觉吗?
顾卿恒爷爷奶奶的婚姻是标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之夜才初初见了第一面。小时候几家的表妹特别调皮,总是缠着老人家细细的来回问着,那要是见了新郎官,才发现他是缺着胳膊少个腿的那可怎么办?老人做着女红,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那能如何,都嫁了,不然哪来的你们这些小鬼头。
他一直以为两位老人之间并没有爱情,只不过是岁月积淀下的亲情,成为了习惯自然而然就能相濡以沫。而顾家早年从政,爷爷是老一辈里排的上名号的人物,却在文革中被打成右派。死前他留下遗训,此生顾家子孙不得踏足政坛,即使后来平反了,但这一条却成了家族里约定成俗的规矩。
爷爷去世后数年,奶奶依旧波澜不惊的过着日子,做做女红,陪着家里人唠唠家常,直到老人家的六十大寿,戏台上的水袖蹁跹,唱腔清丽婉转,花旦无限深情,唱的是冯延巳的《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江南水榭里的吴音软语,老人家听在耳里,一行浑浊的老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年轻时候我也给他唱过这曲子,那会他要调往沈阳,我怕他就一个人走了,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他对我说,叫我放下心,去哪儿都不会落下我。”老人的叙述里牵绊出无限前尘往事,眼圈通红,“可现在他都走了整整九年三个月,怎么还不来带我一块走了好。”
那会他年纪尚幼,只记得人群里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位姑婶都抹着眼泪,低头不再说话。
顾卿恒和钱明珠结婚时也曾这样想,是不是要到了数十年之后,才会发现对方真的是自己生命里早就注定好的那个人,那一份相守,融入了骨血之中,慢慢的再也割舍不掉。可现在他才觉得,是自己太低估了爱情。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走出了政委大楼,慢慢的朝着岑蓝的方向走去。
岑蓝左手不能使力,侧身斜靠在软榻上,对着一本故事书,不紧不慢的念着书里的故事。小娃娃手里捏着一把樱红的车厘子,时不时往她嘴里塞一颗。
“好了,最后小狐狸终于种出了漂亮的玫瑰花,玫瑰花的仙子也爱上了小狐狸,从此以后,他们就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糅合进了春水一般,一直暖到人的骨子里,顾卿恒也不说话,静静的立在一旁,任凭着时间从手掌的缝隙间溜走。
就这样在金陵军区养了大半个月,对于顾卿恒的照料,岑蓝由原先的局促不安慢慢的变得习以为常。或许他是因为自己救了孩子一命才对自己格外青眼相待,每每再见到他,自己心里不再格外的惴惴不安,反而弥生出一种坚定质朴的信念来。她的记忆有些混乱,却一直记得那天的石壁下,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来回厮磨。
是他么?是的吧。
他总是像一个天外来客一样,毫无预兆在自己深陷危难时出现,这跟当初秦彦书那般的救赎不同,她并没有卑微的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