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沂抬起手,微烫的指节轻轻按着她的眉心,深邃的眼睛里,已然隐隐带了几分湿.意。
“喜爱帝姬……”
硬硬的指节顺着她的眉心一路滑下,停留在她的鼻尖上,愈发滚烫起来。
“思之念之,何日忘之……”
低醇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间回荡着,如同世间最醇的酒,微饮一口,便醉的不醒人事。
“容臣……守你一生可好?守万里锦绣河山,守娉娉美人如画……此生此世,不弃不离。”
炽热的目光中透着醺然醉意,直看得人心中微微发疼起来。
“如明月之皎皎,如暖阳之微晞……”
滚烫的指节轻轻按在了她的唇、她的下颌、她的小臂、她的指尖上,紧紧绞.缠。
“臣早已经……情难自抑。”
如飞蛾扑火,如金乌逐日。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将她狠狠揉进身体里,醒来时只剩下满榻的污浊和面红耳赤。
烽火肆虐狼烟四起时想的是她,纵横荒原扬鞭策马时想的是她,泠泠月下抱剑独守时想的是她,重伤濒死时脑中闪过无数至亲的音容笑貌,最终定格的,依旧是她……
“臣……”
“一直……”
“喜爱帝姬……”
“我知道。”
她俯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吻着他鬓边的发,低声说道:“我知道。”
“唔……”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渐渐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大约是昨夜饮了太多的酒,又大约是昨夜与同僚们熬了整晚,此番心头一松,竟睡得极沉。
赵瑗静静地抱了他片刻,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嗯,他人品极好,酒品也是极好。
喝醉了便会沉沉睡去,真真是极好的。
至于方才那一番话……
嗯,等他下回没喝醉的时候,再让他重复一遍好了。
她顺手取过一封军报,细细翻阅着。往日里三分钟能看完的文书,今日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
滑州的水已经退了大半,肆虐的洪流正往北而去。千里黄泛区,千里无鸡鸣。燕京的旨意已经一道接一道地传了下去,开仓赈灾、安置流民……大宋最最完备的文官体系,终于在此时转动了起来。心忧天下、胸怀苍生,似乎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所共有的品质。
虽然这些文官在战场上只会拖后腿,但是在别的事情上,却是极其优异的。
赵瑗搁了文书又细细想了一会儿。此去滑州,赈灾只是一个目的,她其实最想的,是永绝黄河水患,令这条千万年奔涌不息的母亲河,永远服服帖帖地东流入海。
可是,这谈何容易?
她静静地坐着想了片刻,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怀中少年的呼吸极为沉稳,透着醺然酒意,也有些微微的烫。她听着听着,竟然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呼吸起来。
……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坏掉了!
……好像自从认识他以来,她总会感觉自己有某个地方坏掉了。
赵瑗苦恼地坐了片刻,直到接近正午,她的将军才悠悠转醒。酒醒之后的将军阁下忽然变得有些拘谨,只扶着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便起身下了马车,一路策马狂奔。
帝姬殿下无力扶额。
一出朔州,紧接着便进了代州境内。
西军的汉子们一进代州,即刻便开始狼嚎起来,一个个撒丫子朝家里奔去。这些精.猛的汉子们,倒有大半是代州出来的。种沂微笑着下了马,领着赵瑗直往他府上走去。
种家是世家大族,本家府邸就在代州最大的城市中最繁华的地段里。
一路走去,只觉得这座西北重镇被管理得极好。虽然抵不上汴梁夜夜笙歌,却已经繁华得有些不可思议。赵瑗与种沂一并牵着马,在一处颇为肃穆的府邸前停下了脚步。
种沂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
赵瑗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也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虽然这座城池异常繁华,但在这座威严肃穆的府邸旁边,却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种沂慢慢地走上前去,握住门上铜环,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佝偻着背、瘸了一条腿、却全身上下都透着凛然杀意的老仆探出了头。猛然瞧见种沂的一瞬间,老仆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种沂,嚎啕大哭。
“少郎君啊——”
“种家未曾绝嗣,未曾绝嗣啊——”
“天佑种家,天佑……”
老仆的话尚未说完,朱门便缓缓地朝两边全开了。极目所见,满是大片大片的白。灵幡、白烛、寿衣、棺椁……一位全身素白的中年妇人缓缓走了出来,望着种沂,先是惊愕,再是狂喜,最后上前两步似乎想要抓住他,最终只是捂着口唇,呜呜低泣起来。
“大……嫂……”
种沂艰难地开口,又艰难地望着府中满目的白,几乎说不全整个句子。
“为……何……”
妇人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字一字、极为艰难地说道:
“三月之前,白河沟一役,种家满门,力战身陨。”
“西军折损大半,血染长河……”
“但终究是……终究是,将西夏人,拦在了万里黄沙之外……”
“我们都以为你也……”
三月之前,恰恰是宋军西出太行山、横扫燕云的时间。
“西夏王得了金帝旨意,要在西边拖住宋军的后腿。夫君想着,收复燕云乃是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