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见阮红旗有些尴尬,想教氛围变得轻松点,就拿自己的麻脸开起了玩笑,说:“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了吧?我把人家姑娘娶到这么寒酸的地方来,那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嘛。”阮红旗听了,噗嗤一笑,转个话题说:“我真想不出你干木工活会是个什么样子。”麻子一听,高兴了:“好,我就给你干一趟木工活,教你这大小姐开开眼。”走到客厅,c起一把刨子,当当地刨起来,还真一板一眼的,一边刨,嘴里一边捏细了调门唱李谷一的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这麻子,还挺有趣,阮红旗暗想。麻子刨着刨着忽然停下来,也不唱了,阮红旗见他举着那木料斜了眼吊线。左吊右吊,吊完了,乐呵呵地看着阮红旗说:“我这人呐,眼睛有准儿。”阮红旗接一句:“你这人心里更有准儿。”麻子一愣,然后开心地
笑起来,说:“是有准儿。可我心里这根墨线是正的。”笑完,接着刨他的木料,唱他的李谷一。阮红旗正看得入神,忽然麻子停下来,朝门外问:“你这游神,又要唱哪段谣儿啊?”阮红旗向外一看,见是傻哥萎萎缩缩地凑过来。傻哥冲麻子说:“他们教我来问问。”麻子有些奇怪:“问什么?”“问你p股上有没有麻子。”麻子一听,把那刨子狠狠往木案上一礅,喝一声:“c!我劈了你!”傻哥趿着鞋跑了。远远的,响起他那嘶哑的歌谣来:“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跑腿子行李,大闺女腰。”麻子气得忘了阮红旗还在一旁,随口骂道:“这傻。”扭头看看阮红旗,歉意地笑笑。
阮红旗就想,麻子不仅能优雅和渊博,还能粗俗与浮浅,而且她觉得,这粗俗与浮浅与眼前的“寒门”更显和谐,就像那优雅和渊博与他办公室里的书本笔墨相互映衬一样。应该说,像麻子这样的家和麻子这样的人,都是阮红旗从未在近处看过的,现在她离得这么近,不仅将丝丝缕缕都看得真真切切,还嗅得到那陌生而又新奇的气味,那气味既粗犷又细腻,既鄙俗又鲜活,既教她本能地想回避躲闪,又教她好奇地挪动脚步一点点走近。她好像看到了生活的原始色调,那是接近本色的一种色调,那色调很驳杂,似乎还很陈旧,但阮红旗看着新鲜。她想,这样的生活也许称之为“日子”更恰当,因为它是掩盖在生活最底层的。这里没有老爹身上那种高傲气息,也没有乾坤混沌汤那样的神秘色彩,更不可能有李雪庸们的清辞丽句,王绝户们的妙理玄机,这里充斥着的,一例是清汤寡水,荆钗布裙,是老婆子委琐的唠叨和男人们极其鄙俗的粗话。奇怪的是,阮红旗却对这样的“日子”很着迷。她迷恋那股子气哄哄的烟火味。
这个夜晚,阮红旗做了个梦,她梦见了那麻子教员。梦里的麻子像哪部西方电影里的一个硬派杀手,很酷,很性感。那梦,是阮红旗不敢回味的。不敢回味她还是回味了。梦里的阮红旗在和麻子眉目传情,她禁不住麻子那锥子似的眼光,直觉得身子发轻,要往天上飘。随后麻子进了一个屋子,回头看她时那眼神几乎教她瘫软。她两脚像有人拉扯一样,一步步朝那屋子里走去,刚迈进屋内,她忽然变得赤身l体,浑身躁热难耐,麻子正在那里笑眯眯地等她……
在别人眼里,阮红旗这人是一根筋。事实上的确也是。她不细究吃穿用度,从不去做翻天覆地的发财梦,有点安贫乐道的意思。阮大可喜欢阮红旗这一点,他多次跟李雪庸和王绝户说,十个阮红兵也抵不上一个阮红旗,自己有了阮红旗,就算没白养一回儿女。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淡泊名利,这一天,他见女儿阮红旗下班回来,素淡的脸面,一身普通的休闲服,故意逗她:“这年头人们都热火朝天地赚钱,又置电器又置房的,像你这样甘于寂寞的如今都少见了。”阮红旗听了,无所谓地笑笑:“钱多钱少都是个活,还不都是一顿吃半斤,一夜睡三尺?”阮大可满脸的正经:“话是这么说,可大鱼大r跟萝卜青菜到底不一样啊。”阮红旗将拎包朝沙发上一扔,懒懒地说:“有钱的主儿整天鱼呀r的,这不假。可您四下里看看,如今什么高血压、糖n病、这癌那癌的,也净爱找那些人。没钱倒也没那些个富贵病。这个世界其实很公平。”阮大可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阮红旗看着老爹,忽然很想跟他说一句话,这句话她这些天来一直在脑子里转悠。阮大可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怎么了,有事?”阮红旗脸上显得有些庄重:“爸,我将来的生活可能很平凡,甚至很平庸。”阮大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也认真地说:“平凡,平庸,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你是否觉得幸福,快乐。”阮红旗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不无撒娇似的说:“爸,我正是为了幸福和快乐,才不惜面对平凡和平庸。”阮大可爱怜地看着自己这个有些“另类”的女儿,点点头说:“嗯,像我的女儿。”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其实,过好一份平淡的日子并不容易,许多人包括大富大贵的人想过还过不上哩。”这一刻,阮红旗觉得自己跟老爹的心贴得很紧,很紧,她想,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老爹才真正理解自己,即使妈仍然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