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背。张继原急忙收短缰绳,把马头拽到身边,以避开后蹄,又费了半天劲,才把马赶到牛车轱辘旁拴结实。生个子暴躁地猛挣缰绳,把牛车挣得哐哐响。
陈阵和杨克都长舒了一口气。杨克说:你小子真够玩命的,这么野的马你也敢压?张继原摸了摸额头说:早上我让它尥了下来,脑袋上还让它尥了一蹄子,正中脑门,把我踢昏过去了,幸亏巴图就在旁边。青草还没长出来的时候我就压了它两次,根本压不住,后来又压了两次才总算老实了。哪想到它吃了一春天的青草,上了膘,就又不肯就范了。幸亏是小马,蹄子还没长圆,没踢断我的鼻梁,要是大马我就没命了。这可是匹好马胚子,再过两三年准是匹名马。在额仑,谁都想得到好马,不玩命哪成!
陈阵说:你小子越来越让人提心吊胆。什么时候,你既能压出好马,又不用打绷带,那才算出师了。
张继原说:再有两年差不多。今年春天我连压了六匹生个子,个个都是好马,往后你们俩打猎出远门,马不够骑就找我。我还想把你们俩的马全换成好马。
杨克笑道:你小子胆子大了,口气也跟着见长。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我想换好马,自个儿驯。今年尽顾小狼了,没时间压生个子,等明年吧。
陈阵也笑着说:你们俩的狼性都见长。真是近朱者赤,近狼者勇。
马群饮完了水,慢慢走到陈阵蒙古包正前方坡下的草甸上。张继原说:这里是一个特棒的观战台,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跟你们说十遍不如让你们亲眼看一遍。从前大队不让马群离营盘太近,你俩没机会看,这回就让你们俩开开眼,一会儿你俩就知道什么叫蒙古马了。
新草场地域宽广,草多水足,进来的又只是一个大队的牲畜,大队破例允许马群饮完水以后,可以在牛羊的草场上暂时停留一段时间。由于没有人轰赶,马群都停下来,低头吃草。
陈阵和杨克立即被高大雄壮剽悍的儿马子夺去了视线。儿马子全都换完了新毛,油光闪闪,比蒙袍的缎面还要光滑。儿马子的身子一动,缎皮下条条强健的肌r,宛如r滚滚的大鲤鱼在游动。儿马子最与众马不同的,是它们那雄狮般的长鬃,遮住眼睛,遮住整段脖子,遮住前胸前腿。脖子与肩膀相连处的鬃发最长,鬃长过膝,及蹄,甚至拖地。它们低头吃草的时候,长鬃倾泄,遮住半身,像披头散发又无头无脸的妖怪。它们昂头奔跑时,整个长脖的马鬃迎风飞扬,像一面草原精锐骑兵军团的厚重军旗,具有使敌人望旗胆战的威慑力。儿马子性格凶猛暴躁,是草原上无人敢驯,无人敢套,无人敢骑的烈马。儿马子在草原的功能有二:交配繁殖和保护马群家族。它具有极强的家族责任心,敢于承担风险,因而也更凶狠顽强。如果说牛是配完种就走的二流子,那么,儿马子就是蒙古草原上真正的伟丈夫。
没过多久,激烈的马战突然开始。马群里所有儿马子,都凶神恶煞地加入了厮杀。一年一度蒙古马群中驱赶女儿,争抢配偶的大战,就在观战台下爆发了。
三个人坐在狼圈旁的草地上静静观看,小狼也蹲坐在狼圈边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马群大战,狼鬃瑟瑟颤抖,如同雪地里饥狼。狼对凶猛强悍的大儿马子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但它看得全神贯注。
五百多匹马的大马群中,有十几个马家族,每个儿马子统率一个家族。最大的家族有七八十匹马,最小的家族只有不到十匹马。家族成员由儿马子的妻妾、儿女构成。在古老的蒙古马群中,马群在交配繁殖方面,进化得比某些人还要文明。为了在残酷的草原上,在狼群包围攻击下能够继续生存,马群必须无情地铲除近亲交配,以提高自己种群的质量和战斗力。
每当夏季,三岁的小母马接近性成熟的时候,儿马子就会一改慈父的面孔,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女儿赶出家族群,决不允许小母马跟在它们妈妈的身旁。发疯发狂的长鬃生父,像赶狼咬狼一样地追咬亲生女儿。小母马们被追咬得哭喊嘶鸣,马群乱作一团。刚刚有机会逃到妈妈身边的小母马,还未喘口气,凶暴的儿马子又快速追到,对小母马又踢又刨又咬,绝不允许有丝毫顶抗。小母马被踢得东倒西歪,只好逃到家族群之外,发出凄惨的长嘶苦苦哀求,请父亲开恩。但是儿马子怒瞪马眼,猛喷鼻孔,狠刨劲蹄,无情威胁,不许女儿重返家族。而小母马的妈妈们刚想护卫自己的女儿,立即会遭到丈夫的拳打脚踢。最后大母马们只好无可奈何地保持中立,它们也似乎理解丈夫的行为。
第二十章(4)
各个家族驱赶女儿的大战刚刚告一段落,马群中更加残酷的争夺新配偶的恶战接踵而来,这是蒙古草原上真正雄性野性的火山爆发。马群中那些被赶出族们,无家可归的小母马们,立即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其它儿马子的争夺对象。所有儿马子都用两只后蹄高高地站立起来,捉对厮杀搏击,整个马群顷刻间就高出了一倍。它们用沉重巨大的马蹄当武器,只见马蹄在半空中,像抡锤,像击拳,像劈斧。马蹄铿锵,马牙碰响,弱马被打得落荒而逃,强马们杀得难分难解。前蹄不灵就用牙、大牙不行就转身用后蹄,那可是能够敲碎狼头的超级重武器。有的马被尥得头破了,胸肿了,腿瘸了,但儿马子们毫无收场之意。
当小母马趁乱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