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浴桶旁的一个空木桶里。
他一张脸本来就生得精致绝美,平日里总是一片漠然,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加之病后苍白,更让人觉得冷若冰霜。
这时候泡在热水里,面上渐渐晕染出血色,云蒸霞蔚般的动人。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防备,一向紧锁的双眉也舒展开来,双目清湛如水,不再是城府深藏的模样。
整个人竟似一下子稚弱了许多。
深衣忽然想起头一回他昏迷过去的样子,也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就是个纯净秀美的少年,而不是阴气沉沉终日算计不止的二十四岁青年男子。
前两天老酒鬼喝得多了,说起他是在一次犯了疯病之后,误打误撞闯进了一片密林,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陌少。他救下陌少之后,才听说凤还楼刚出了大事,凌光一品被杀,楼中自养杀手全灭,此前被关押在凤还楼的人质全被放了出来。
原来陌少那五年真的是在凤还楼。
据说凤还楼训练杀手的手段极其残酷,相互残杀,九死一生。对待自养的杀手犹这般冷酷,更何况是对待人质?
必然是炼狱一般的地方。想陌少当时一个文弱的贵族少年,便是庶子,又岂是吃过什么苦的?能熬过那五年,当真不容易。
而回来之后,家法,断腿,一刹海中一关又是七年。
漫长的十二年,足够把一个人彻底改变了。
只是现在看到的一幕,让深衣忽然觉得他阴冷的表象之下,还有另外一面。只是不知道他这一面什么时候会真正显露出来。或者说,会向谁显露。她竟然很想知道。
陌少仰头靠在桶沿上,闭目似在养神。露出水面的脖颈天鹅一般优美。深衣看到了那颗凸起的喉结。
这样看来,陌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啊。
深衣开始犹豫还要不要继续看下去了。
“……嘴……”
陌少忽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
嘴?
真是莫名其妙的……
深衣竖起耳朵凝神谛听,陌少果然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说得慢了一些——
“……朱尾……”
然后又似思考比较一般,带着些许自问的语气,喃喃,“……朱尾深衣?……”
不听则罢,一听清自己的名字,深衣被唬得手上一滑,气息顿时大乱。
眉心猛然如被蜂蜇了一般,尖锐地疼起来,深衣大叫一声,“扑通”掉进了水里。
眉心连带着眼皮迅速地肿胀了起来,肿得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岸边是削直而高的墙壁,全无可借手之处,下去容易上去难。深衣看不见东西,胡乱地划着水,认命地大叫道:“陌少!救命!”
她才喊了一声,突然发现喉咙和鼻腔都开始僵硬,连口水都咽不下去,更别说说话了!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再拖延片刻,恐怕就要窒息而死了。
深衣终于意识到她中了陌少的毒针……这毒针中,大约是含了曼陀罗,将她的整张脸都麻醉了。她想她现在的僵化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很可怕甚至……还很可笑……
唉……凤还楼都教会了他什么啊……
头顶的窗子吱呀一声开了。深衣感觉到肩上被什么东西钩住,像一条大鱼,浑身稀里哗啦滴着水被钓了上去。
两腮被钳住一捏,嘴就自动张开了。一粒药丸弹进来,下巴被托着往上短促一带,那药丸从喉咙滑了下去。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怪难受。深衣死里逃生,艰难地呼吸着,还惦记着这样一副淹死鬼的模样有损她本来就不够美貌的形象,忍不住晃着头,拿手去拨额头上的乱发。
捏着她腮的手用力了。
陌少的语气很不善,“不要动!”
感觉到他清淡的气息拂上脸庞,她竟然不争气地脸热了……
糟,这可丢人了。
深衣努力让自己定神,结果一想到方才无耻地爬窗子看他沐浴,然后被他发现还掉进了水里……顿时更是羞耻脸上发烧。
欲盖弥彰。
面前的气息突然定住了。——他果然注意到了!果然注意到了!
深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脸红什么?”
“……”这还用问?深衣有气无力道,“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咦?能说话了!
“哦?你也知道害羞?”陌少言带讥讽。深衣想起之前对他的那些调戏轻薄,顿时无地自容。
眉心轻轻的刺疼,那根毒针被他挑了出来。眼皮虽重,也能勉强睁开一条缝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唔,陌少其实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长发也是湿漉漉的,身上随意地套了件淡梨花白的中衣,处处都是洇湿的水渍。显然他方才出水仓促,身上也就随意擦了下。
他也知道再慢点自己会死啊……
深衣的心情现在有点微妙——他蛰了自己一针,这滋味可不好受。她本该痛恨他的,可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她又有点窝心。
这种心头软软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陌少心平气和地说:
“你再偷看,我剜了你眼睛。”
“……”
就知道这黑心狼本性难移。她怎么就总是对他产生幻觉呢?
“为什么要偷看?”
果然,威慑之后就是逼供。深衣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垂头丧气道:“想看你是不是个男人。”
陌少沉默了一下。
深衣心想坏了,又戳到他自尊了。二姐说正常的男人都很